我14岁做了将军的床笫之人,诞下一双儿女后,我便离开了将军府
本文为虚构故事内容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,本文已完结,可放心观看。
十四岁那年,命运弄人,我成了将军萧寒身边的人。
将军府里,夜夜歌舞升平,欢声笑语不断。
可我心里却无比清醒,我知道,宁姐姐才是他心尖上的白月光,无可替代。
后来,我诞下了一双可爱的儿女。
看着他们稚嫩的小脸,我心中有了新的决定。
我决绝地离开了将军府,从此孑然一身,只带着自己的坚强。
不久后,京城中突然传出消息,晋王欲娶我为妃。
这消息像风一样,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,人们都在议论纷纷。
就在这时,萧寒从战场凯旋而归。
他站在我面前,声音低沉沙哑,眼底满是委屈与不甘,质问我:“我向来知道苏老板是最无情的人。
如今,我只想向你讨个说法。
你既然和我有了孩子,怎么能如此狠心,说不要就不要了呢?”
我平静地垂下眼帘,淡淡地说:“将军,我的孩子,我自会负责到底。”
眼前的男人瞬间红了双眼,凄凉地自嘲一笑,问道:“那我呢?”
我叫小禾,来自洛州。
一年前,洛州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旱灾。
土地干裂,颗粒无收,草木都枯竭了。
村里的情况惨不忍睹,许多人都饿死、病死了。
我家原本有数十口人,可在那场旱灾中,他们全都离我而去,只剩下我孤身一人。
为了活下去,我不得不沦为乞丐。
在城里,我常常和野狗争抢食物,日子过得苦不堪言。
没想到,命运在这时出现了转机。
我被一位仙子般的人救下了。
她就是抚远大将军的夫人,谢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,谢宁月。
那天,我正排着长长的队伍,等着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赈灾稀粥。
我太饿了,手没拿稳,粥一下就打翻在地。
旁边的野狗立刻扑了上来,和我争抢那混着泥土的稀粥。
我又饿又着急,来不及多想,就把混着泥土的稀粥塞进了嘴里。
即便混了泥土,我还是尝出了米粥的香甜。
可我差点被旁边与我争食的野狗咬伤。
夫人坐在马车里,看到这一幕,立刻让将军府的侍卫驱散了野狗。
然后,她走下马车,温柔地将我扶了起来,关切地问我:“孩子,你有没有事?”
自从家里人都去世后,我遭遇了很多可怕的事情。
有老瘸子想要买我做媳妇,有疯子半夜把我拖进滚烫的水中。
再也没有人问过我有没有事。
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,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香气的人这样问我。
一时间,我愣住了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,只是摇了摇头,轻声说:“姐姐,我没事。”
她伸出手,想要摸摸我的头。
我下意识地躲开,小声说:“姐姐别碰,我头上有虱子。”
她却毫不在意,依旧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,笑着说:“没关系的,我不怕。”
不知为何,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,怎么也止不住。
夫人眼里满是怜悯与心疼,她看着我,轻声问:“孩子,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府?”
我当然愿意,能有个地方收留我,不用再风餐露宿,这是我一直渴望的。
就这样,我跟着她回了将军府,从此,我不再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。
夫人把我带回了抚远大将军府,她亲自为我包扎伤口,细心地为我换衣梳头。
她看着我,温柔地说:“小禾有一双最漂亮的眸子,清澈明亮,像藏着星星。”
她认我做了义妹,让我唤她宁姐姐。
幸得宁姐姐一年多以来的关心和照顾,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
我长高了,皮肤变白了,也长胖了。
全然不是从前那个头发长满虱子,脸颊消瘦,可怜兮兮的模样。
现在的我,乌发如缎,肤色胜雪,面色红润。
宁姐姐身子弱,时常卧病在床,但她即便生病,也是个病美人。
她总是手不释卷,读书时的样子真美,凝神静气,让人难以用语言形容。
而我呢,在偌大的将军府里,整天调皮捣蛋。
不是爬到树上掏鸟蛋,就是和小伙伴们踢毽子。
有时候还去追梅花鹿、捉蜻蜓,然后回到宁姐姐身边,讲笑话给她听。
每当宁姐姐被我逗笑的时候,我心里总是忍不住泛出一丝甜意。
我十四岁那天,宁姐姐看着铜镜里的我,满脸笑意地说:“我们小禾真好看,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。”
我心里美滋滋的,无比骄傲。
我想,如果说宁姐姐是一个花匠,那么,我就是一朵一心只为她盛开的小花。
“小禾,我有一件事,想要求你。”
“你若不愿意,可以拒绝。”
被宁姐姐接回将军府的这一年,真的是我人生中过得最安稳无忧的一年。
每天清晨,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,我都觉得日子无比惬意。
只要她能让我陪在她身边,无论她让我做什么,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。
可我从未想过,她竟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——要我做将军的枕边人,为将军生一个孩子。
宁姐姐与将军,那真的是话本子里都写不出来的神仙眷侣。
他们成婚三年,感情一直很好。
只是宁姐姐身子弱,一直没能为将军生下一儿半女。
圣上三番五次想要给将军赐姬妾,都被将军婉言谢绝了。
那天,当将军被灌醉,送到我床上的时候,我心里害怕极了。
一整个下午,嬷嬷们都围在我身边,帮我沐浴、梳洗。
她们一边忙活,一边还轻声说着:“小禾姑娘,等会儿可得好好伺候将军。”宁姐姐亲手替我挑了一件鹅黄色的纱衣,她仔细地把衣服抖开,然后轻轻地帮我穿上,随后静静地看着我,眼中满是温柔:“这样就很好了,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。”
我紧张地看着宁姐姐,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,心也“砰砰”直跳。
“宁姐姐,我怕。”
她笑着拍了拍我的手,安抚我道:“别怕,小禾这么美,将军定会喜欢小禾的。”
灯烛摇曳,我的乌发上散发着栀子花清雅柔和的气息。
我看着将军近在咫尺、一脸醉意的脸,才第一次认真地意识到他长得有多好看。
他的眉毛又浓又黑,英气十足;睫毛像鸦羽一般纤长,随着呼吸轻轻颤动;鼻子高挺,嘴唇如涂了丹蔻一般红艳。
更别说,他是大梁人人敬仰的战神,是戍守边关、一夫当关、万夫莫开的少年将军。
我想起了下午嬷嬷们给我看的春宫小册子,脸“唰”地一下就红透了。
“宁月……”将军极其温柔地唤着宁姐姐的名字,那声音和他平日里的威严声音判若两人。
如果我是将军,我也只会喜欢宁姐姐一个人。
毕竟,她那么善良、那么温柔、那么好看,是全天下最美好的女子。
可是她,需要将军有一个孩子。
留在京城里养,打消皇帝对将军、对萧谢两家的戒心。
想到这,我深吸了一口气,鼓起勇气去解将军的衣带。
我的手刚碰到他的衣服,就被一只大手按住了手背。
我的一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。
除了我爹从小抱过我,从来没有其他男子碰过我。
更何况,他身上还带着极度强烈又危险的气息。
宁姐姐怕将军不配合,给他下了足量的迷药。
这时,正该到了将军药效发作的时候。
他睁开了双眼,看到了我。
极窄的双眼皮,在眼尾处微微上挑,平日里看尽是气势压人的威严。
如今,还掺杂了极端的怒意。
“谁准你进我的房间的?”
“将军,这是我的房间。”
将军目光一顿。
他看着床上挂着的红鸾帐,卧室内点燃的灯烛。
他嘲讽地一笑,眼中都是苦涩,呢喃道:“宁月……她怎么可以这么对我?”
“宁姐姐也很难过,但她是为了将军好。”
将军冷笑了一声。
“为了我好?‘为我好’就是给我下迷药,把我送到别人床上吗?”
我看向灼灼蜡烛,鼓起勇气说着让自己的脸皮陡然燃烧起来的话。
“要是将军努努力,一次就让小禾有孩子……”我的脸烫得像是要出血,音量越来越小。
“我们就再也不用接触了。”
我看得出来,他浑身的药性已然发作,只是在拼命地克制。
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。
我上前,一双手生疏不安地摸着他,甚至就势把他推到了床上。
“你……敢碰本将军一下……本将军明天就要你的命……”
我心如鼓跳。
宁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,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,哪怕是去死。
我大着胆子解开了他的衣带。
大片冷白的肌肤裸露了出来,将军宽肩窄腰,看得我眼前一热。
根本不知道眼睛该往哪放,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。
“你完了。”
萧寒紧紧盯着我的双眸,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灵魂。
我鼓起勇气,大声说道:“小禾死都不怕,难道还怕将军吗?”
下一秒钟,我的亵衣便被萧寒一把扯碎了。
羞耻感如潮水般侵袭了我的全身,我大脑一片空白。
眼泪再也忍不住,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,砸在了他领口的衣襟上,我哭喊道:“你欺负我!”
我的身体再也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,呜咽着。
萧寒捏着我的脸,声音却软了几分,问道:“你再说一遍,谁欺负谁?”
“就是你欺负我!”我气呼呼地说着,看准他的肩膀,狠狠往上一咬。
将军吃痛地闷哼了一声,一双手不自觉地箍住了我的腰。
他的手掌十分滚烫粗糙,而我的皮肤却极度冰凉润滑。
相触的那一瞬间,我与他皆是一叹。
他用带着薄茧的拇指,一把擦去了我脸上的泪,说道:“闭眼。”
“我不闭。”我倔强地回应。
萧寒的脸上都是怒意,说道:“不闭是吧?好。”
他的一双柔软温润的唇毫无预兆覆盖上了我的唇。
男人清冽的雪松气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,他吻得强势又缠绵。
我的脑子瞬间像是被人点燃了烟花,噼里啪啦,燃烧了起来。
一颗心扑通扑通,已然跳到了极致,我忘记了该如何呼吸。
第二日,宁姐姐唤我进了院子,将军也在。
他单手逗着廊前的蓝色金刚鹦鹉,那鹦鹉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叫声。
他一身深紫色织金锦缎澜袍,显得格外华贵。
这澜袍压住了他平日里桀骜不驯的模样,反而映得他贵气恣意,眉宇不凡。
我见到他的第一个瞬间,昨夜的点点滴滴便涌了上来。
我的脸红得要滴出血,一时间呆若木鸡。
他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,面色紧绷。
宁姐姐眉眼弯弯,温和地笑了笑,说道:“小禾这孩子我看了一年了,品性样貌都是极好的,我十分喜欢。”
“你们既然已经圆房,不如便将她收了做你房里人。”宁姐姐接着说道。
“将军你看就抬小禾为妾可好?若小禾生了孩子,无论男孩还是女孩,都娶小禾为并嫡平妻,将军意下如何?”宁姐姐真诚地问道。
“并嫡平妻?”将军冷笑一声,不屑地说,“她这种心术不正的人也配?”
“阿寒。”宁姐姐瞥了将军一眼,带着些许责怪。
将军脸色波澜不惊,语气分外平静地说:“等孩子出生,给她笔银子打发她走就是,再跟我提娶妻的事,我跟你翻脸!”
我心下一紧,心中好不痛快,大声说道:“我不过是为了给宁姐姐生一个孩子罢了,谁要做你的妻?”
“你!”将军气极,他深深看了我一眼。
伸手便把眼前的琥珀茶盏砸碎了,那清脆的破碎声在院子里回荡。
他迈着长腿便走了出去。
“小禾,你别担心,将军向来是个最刀子嘴、豆腐心的人。”宁姐姐安慰我道,“过段时间我会说服他的,绝对不会委屈了你。”
“宁姐姐,小禾才不委屈。”我说道,“小禾只是希望能一直陪在你身边,陪着你。”
宁姐姐温柔浅淡,嫣然一笑,说道:“小禾答应我的,可要说话算话。”
夜晚,我蒙着被子。
在床上一边吃桃花酥,那香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,一边喝香饮子,感受着那清爽的口感,一边看连环画,沉浸在那精彩的故事里。
将军便冷着脸推门走了进来。
我连忙将桃花酥和连环画藏了起来,穿上了寝衣,心里是十足的恼意。
我问道:“将军你怎么……怎么又被宁姐姐赶出来了?”
午夜,我被将军按在床上时,才万分懊悔自己的多嘴。
眼前的人面色依旧很冷。
可他结实的胸膛和劲窄的腰身,都让我无比脸红心跳。
这一次我才注意到,他身上有无数的刀伤。
最严重的一处在锁骨处。
那疤痕几乎从锁骨连贯到腰下,看着就让人感觉很疼。
我的手指不自觉地伸了出去,轻轻摸了摸他脸上那道显眼的疤痕。
当指尖触碰到将军肌肤的瞬间,我留意到他的额头上,缓缓敷上了一层薄汗。
这时,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,带着一丝隐隐的压抑与不耐:“别乱动。”
我下意识地抬眸,看着他问道:“将军疼吗?”
将军并没有直视我的双眼,他的表情十分难挨,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,缓缓说道:“有一些。”
他的双眼,是微微上挑的丹凤眼,那睫毛又密又长,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,真的好看极了。
而在他的眼中,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脸,我的脸竟然红得像山楂糕一样,眼睛里还敛着一团水汪汪的雾。
我连忙低下头,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肩胛骨处的疤痕,解释道:“我是说……这。”
他似乎觉察到自己会错了意,那耳廓骤然红了起来,别过头说道:“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。”
“哦。”我轻声应了一下,把手指收了回来。
不知怎的,我忍不住把鼻尖埋在他的颈间,瞬间,一股很香甜很香甜的气息钻进我的鼻子。
我能明显感受到眼前的人身子一僵。
他浑身滚烫地质问我:“你做什么?”
我连忙解释:“没什么,只是觉得将军身上的气味很香很甜,不知你是用了什么香胰子洗澡。
而且,将军的皮肤也好滑好弹啊……是因为天天练武的缘故吗?”
下一秒,将军的俊脸绯红,他用宽大的手掌捂住了我的嘴巴,哑着嗓子说:“你就不能安静些吗?”
须臾之间,我觉得好渴好渴。
也不知怎的,我竟忍不住像小鹿饮水一般,急切地用舌尖去舔他温暖湿润的手心。
第二天早上,我迷迷糊糊地醒来,却看到将军已经起身。
我惊讶地发现,他的后背上,竟印着我昨天吃了半个的桃花酥的印,上面还沾着饼渣。
他回头去看时,我连忙闭上双眼装睡。
后来,我听到了他利落的穿衣声,再睁开眼时,将军已经离开了。
那只吃剩了半个的桃花酥,被完好地放在了托盘上。
我和将军每十天会有一次相处的机会。
我发现,他每一次,都好像有了好多好多的变化。
看我的眼神,也渐渐不那么冰冷了。
可我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。
宁姐姐很关心我,为我请了大夫来看。
大夫把完脉后,笑着说:“姑娘脉壮如牛,是我见过的身体最好的女子。”
可我却觉得自己生病了。
从前,我一直害怕将军。
一到快与将军相处的日子,便忐忑不安。
但现在,我会情不自禁地在夜里梦到他,梦到和他一起度过美好的时光。
一想到将军,我的心跳就会加速,心情也忽上忽下。
我开始讨厌我自己了。
所以,平日里,我见到将军几乎都是绕道走。
从来不往能遇见他的任何地方去。
直到有一天,宁姐姐唤我去她的梧桐阁。
我一进去,就碰上了将军。
他正在与宁姐姐下棋。
旁边是丫鬟时云,她的目光一直在将军和宁姐姐身上徘徊。
只见将军玉质修长的手正拾起托盘中宁姐姐咬过的半块茯苓糕,漫不经心地送入自己口中。
我站在门口,不知怎么的,心里骤然一酸,脑子也嗡嗡地发胀。
宁姐姐很快就发现了我,她亲切地唤我:“小禾,快过来。”
我脸上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,说道:“宁姐姐。”
宁姐姐笑着问:“将军在这,你也不唤吗?”
“将军。”我侧着头,不去看他。
将军看了我一眼,冷淡地一笑,说:“从前我倒未发现,这将军府倒真大,你也是日日都不见人影的。”
我抿了抿唇,没去应他。
宁姐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,她笑道:“眼下就是年关了,我们小禾也长高了,我想给你做套冬衣,你自己看看你喜欢什么颜色?”
丫鬟们很快把衣料都拿了上来,那五颜六色的衣料,琳琅满目,让人目不暇接。
我随意伸手一指,宁姐姐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。
她的眼眸亮晶晶的,满是期待与向往,目光落在我所指的东西上,轻声说道:“这红色最好看了。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展开想象,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:“冬日里,梅花开得正盛。
小禾你呀,穿着红斗篷,手里再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梅花。
走在那银装素裹的雪地里,那画面,真是比画上还美呢。”
虽然我对画画一窍不通,但宁姐姐说美,那肯定是极美的。
在梧桐阁里,我感觉烦闷极了,实在待不下去。
我灵机一动,找了个夫子要检查我课业的借口,便匆匆离开了。
我一路七拐八拐,像只无头苍蝇似的,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。
我走到石凳旁,双腿一弯,蹲到了石凳上,泪水夺眶而出,崩溃大哭起来。
我哭了好一会儿,心情渐渐舒畅了许多。
可鼻子里全是鼻涕,难受极了。
我没有手帕,正打算用袖子擤鼻涕。
这时,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方雅致的纹竹手帕。
我抬起头,一张端方矜贵、温润如玉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。
他身着一袭华贵的锦衣貂裘,领口的貂毛蓬松柔软。
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,让人感觉如沐春风。
“谢谢。”我轻声说道,接过了手帕,开始擤鼻涕。
他直直地看着我,嘴角微微上扬,不禁失笑:“你不认得我是谁?”
我平日里都在后宅里活动,除了将军,几乎没见过其他外男。
我轻轻摇了摇头,老实说道:“确实不认识。”
他散漫地笑出声,一只手随意地倚在朱廊下。
他上下打量着我,问道:“你是宁月表亲的妹妹?安国公府嫡出的小千金?”
“我不是,我是宁姐姐的义妹,小禾。”我连忙解释道。
那人听闻我的话,微微一怔,脸上闪过一丝惊讶。
随后,他慢慢缓过神来,说道:“从前倒未在府里见过你。”
“我是宁姐姐的义妹,阁下是?”我礼貌地问道。
“我是将军的好友,傅含之。”他微笑着自我介绍。
我连忙向他福了一礼,说道:“傅大人。”
他温柔地敛目,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,笑着问道:“刚才怎么哭得那么伤心?”
我想起将军吃宁姐姐咬过的茯苓糕的场景,心就像被蜜蜂蜇了一样,一阵剧痛。
我低下头,轻声说道:“小禾……好像是病了……”
“病了?”他有些疑惑地问道。
“小禾只要看到将军和宁姐姐在一起,心里就很难过……”我委屈地说道。
傅大人怔了怔,随后畅然一笑:“那哭出来好些了吗?”
我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,说道:“已经好很多了。”
“将军府里有上京最好的马场,小禾,你会骑马吗?”他笑着问道。
“我会,从前我家没有牛就用马来犁地,我骑马是我们全村儿骑得最好的。”我骄傲地说道。
傅大人畅然地笑了笑,说道:“那走吧,让我来看看小禾的马术。”
我们来到马厩,傅大人在马厩里仔细挑选,最后选了一匹他留在将军府里的汗血宝马。
而我一眼就看中了一匹神气活现、鬃毛黑亮的骏马。
“这是阿寒的战马墨玉,除了阿寒,没有人能驾驭得了它。”傅大人提醒道。
“墨玉?”我好奇地念着它的名字。
我走到墨玉面前,缓缓伸出手,轻轻摸了摸它的脸。
墨玉嗅了嗅我的手,随后温驯地蹭了蹭我的手心。
我能感觉到,它对我充满了信任。
我把它牵出了马厩,双手抓住马鞍,轻轻一翻身,便上了马背。
我熟练地牵着马绳,朝着马场走去。
墨玉好像感受到了我的兴奋,飞快地跑了起来。
今天的日头正好,即便冬日的风吹在脸上,也不觉得冷,反而有一种清冽畅快的感觉。
围栏外面,是无边无际的森林和皑皑白雪。
世界里除了两匹骏马踏雪的马蹄声,再听不到其他声音。
傅大人的马术极好,他一直在我身旁,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。
“小禾,你的马术真的很好。”傅大人夸赞道。
我被夸了,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,脸上也乐开了花。
我笑着说道:“傅大人,你也不赖。”
傅大人又是一怔,随后蓦然开怀地笑了笑。
两圈过后,我们下了马。
我看着地上厚厚的雪,心里痒痒的,忍不住捧起一捧雪,握在手心里攥实。
我悄悄绕到他身后,大声叫道:“傅大人!”
傅大人回头,我一个雪球扔了过去,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脸上。
他缓缓闭上了眼睛,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,像是蝴蝶的翅膀。
再睁开眼睛时,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明亮,几步就迈了过来,伸手一把将我撂倒在雪地里。
天地之间,突然变得很安静。
纷纷扬扬的雪花似乎也停止了飘落,只听见我急促的呼吸声。
我躺在了傅大人柔软胜雪的大氅上,大氅上还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温热。
傅大人眼带笑意,那笑意像是春日里的暖阳,静静地看着我。
就在这时,我听到了一道凌厉又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。
“小禾。”
这声音,如同寒冬里的冷风,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再起身时,映入眼帘的是萧寒一张寒得不能再寒的脸。
他的脸色铁青,眼神冰冷得仿佛能把周围的雪都冻结。
他看向傅大人,语气带着几分恭敬却又暗藏锋芒。
“殿下,小禾是我将军府的人。”
“她年幼稚气,少不更事,若越了规矩,失了分寸,还请殿下宽宥。”
我心里正窝着火,不愿去看萧寒的脸,赌气般地偏过头,把视线移开。
傅大人优雅地起身,伸出修长的手,轻轻把我也扶了起来。
他的目光在萧寒和我身上流连了片刻,随后浅淡一笑,那笑容如同山间的薄雾,让人捉摸不透。
“阿寒,我和小禾是好友,无妨。”
萧寒深吸了一口气,胸膛微微起伏,唇紧紧抿成一条线,脸上的表情愈发冷峻。
“好友?”
“殿下是高山雪,天上月,向来目无下尘。”
“何时这么爱交朋友了?”
“傅大人”只是笑而不语,那笑容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。
萧寒走到我面前,眼神扫过我凫靥裘上的积雪。
他伸出手,轻轻扫走了我凫靥裘上的雪,动作看似轻柔,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。
然后,他单手就把我扛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我本来就在跟他生气,如今更是火冒三丈。
我死命地挣扎着,双脚在空中乱踢,双手不停地捶打他的后背,还张嘴对着他连咬带踹。
“萧寒,你放开我!放开!”
我的拳头落在萧寒身上,却像是打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,没有撼动他半分。
此时正是晌午,日头正好。
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,可萧寒却一脸从容淡然地看向傅大人,周身都冒着寒气,仿佛他的世界永远都是寒冬。
“天晚路滑,萧寒就不送殿下了。”
说罢,萧寒便一路把我扛回了房间。
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俘虏的小兽,在他的肩膀上又踢又闹。
我几乎是被萧寒扔上了床榻。
他身影高大,像一座巍峨的山峰,紧抿着唇,一声不吭,在房间内来回踱步。
他的脚步沉重而有力,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我的心上。
从前我觉得他英姿赫赫,满身风华,那挺拔的身姿,俊朗的面容,仿佛是世间最耀眼的存在。
如今却觉得他晃晃悠悠,像一个讨厌的影子,碍眼得很。
我死死抱住床榻上的枕头,把脸埋在枕头里,一句话也不肯说。
“那么冷的天去骑马,也不怕冻着自己?”萧寒终于打破了沉默,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。
“将军多虑了,小禾冻不死,小禾热得很!”我赌气地回嘴,声音从枕头里闷闷地传出来。
听到我说这话,萧寒脸色更阴沉,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,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霜。
他骤然深吸了一口气,单膝跪在我身前。
他的动作很迅速,脱了我的靴子和湿掉的襦袜,露出我被冻得通红的脚。
然后,他用手焐住了我冰凉的脚。
萧寒的手掌宽大而温暖,像是一个温暖的火炉,让人根本挣脱不开。
他微微挑眉,目光带着一丝挑衅,看向我:“还敢嘴硬?”
我的脸骤然红透了,感觉自己的脸就像被火烧过一样滚烫。
我想躲却根本躲不掉,只能使劲扭动身体。
“把你的脏手拿开!别碰我!”
“你说什么?脏手?”萧寒的目光变得凌厉而骇人,仿佛要把我看穿。
我越是使劲挣脱他,他的双手就禁锢得越紧。
萧寒顺势捞我在怀里,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,让我有一种无处可逃的感觉。
低沉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:“前几日还好好的,今天到底怎么了?”
我光着脚,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,跑下床去,踩在冰凉的地上。
那冰冷的感觉从脚底传来,让我打了个哆嗦。
“没怎么!就是不想看见你!”
正说着,那方素雅的纹竹手帕,从我袖子里掉了下来。
萧寒一怔,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,像是一只发现猎物的鹰。
他缓缓蹲下身子,拾起那手帕,眉目骤然变得很冷。
“不想见我,所以一整天都跟着含之骑马,嬉笑打闹是吗?”
听到萧寒说这话,我眼睛骤然红了。
眼泪唰地盈满眼眶,再也忍不住,生气地对他大吼大叫:
“我就要和别人骑马怎么了?”
“我爱和谁嬉笑打闹就和谁嬉笑打闹,你管得着吗?”
“你不是也是坐在那,吃宁姐姐剩一半的茯苓糕吗?”
“那盘子里有那么多块茯苓糕,你一块都不吃,偏要吃宁姐姐吃过的!”
“是沾了宁姐姐口水的茯苓糕特别好吃吗?”
“你既然那么喜欢吃宁姐姐吃剩的茯苓糕,还到我这里来做什么?”
萧寒的瞳孔骤然放大,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不解。
我使劲把萧寒往外推,双手用力地推着他的胸膛,可他却像一堵墙一样,根本推不动。
他愣了几秒,滚了滚喉结,喉结上下滚动,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。
他低头看向我,声音低沉而温柔:“难道就为我吃了一块茯苓糕……生这么大气?”
我目光直直地落在萧寒身上,心里那股委屈憋了好久好久。
终于,我再也忍不住,几乎是“哇”的一声,眼泪夺眶而出。
“对!因为吃不吃茯苓糕真的很重要!”我带着哭腔,大声说道,“你怎么能晚上和我亲密过后,转头就去吃别人吃过的茯苓糕呢?”
我哭得气喘吁吁,上气不接下气。
那眼泪啊,就像断了线的珠子,哗啦啦地往下掉。
萧寒沉默着,静静地看了我好半晌。
随后,他一只手轻轻抵着我的后背,突然把我揽进了他温暖的怀里。
他的语气柔和了许多,低声哄我:“那茯苓糕一点也不好吃,我下次不吃了,好不好?”
我的鼻尖萦绕着萧寒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,脑子一下子就乱了,完全不听使唤。
听到他说不吃了,我哭得更凶了,整个人都快抽抽过去了。
“不好!就是吃了一次也不行!”
抱着我的萧寒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那晚上,萧寒什么别的动作都没做,只是安静地躺在我身边,轻声哄我睡觉。
第二天早晨,我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。
一睁眼,发现身边的他不见了。
我的心里猛地一空,以为他又走了。
没想到,等我下了床,却看见他衣着整齐地坐在小圆桌前。
桌子上摆满了各式精致的早点,还有我的碗筷呢。
他那双漆黑的眸子看向我,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,问道:“昨晚可睡好了?”
我心里又是一紧,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。
他接着说:“睡好了就过来用早膳吧。”
可饭还没来得及吃,宫里就传来了消息,说是圣上宣萧寒入宫。
原来,萧寒被圣上派兵出征疏勒城,三日后就要启程。
就在这个时候,宁姐姐却得了一场很重的风寒。
太医来看过,开了药方,可宁姐姐的身体还是不见起色。
宁姐姐身边的大丫鬟时云看着萧寒和我,轻声说道:“夫人这段时间,许是少了将军陪伴的缘故,总有些恹恹的。”
我听到这话,脸皮一下子就烧了起来,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偷东西的贼。
灯烛下,宁姐姐很疏离冷淡地看着时云,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。
萧寒手里捧着汤药,轻轻吹凉后,递到宁姐姐唇边,温柔地说:“宁月,喝药吧。”
宁姐姐看着萧寒,眼波流转,满是脉脉深情,轻轻抿了一口萧寒送到唇边的药。
从前,我只想着自己只要生下一个孩子,完成宁姐姐交给我的任务,就能一直待在将军府里,永远陪着宁姐姐。
可如今,我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了。
我再也受不了萧寒对别人那么温柔。
看着他喂宁姐姐喝药,我的心就像被人用刀剜掉了一块肉似的。
宁姐姐看见我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,咳嗽了两声,温柔地推开了萧寒。
“阿寒,到底是小禾仔细些,让她来喂我药吧。”
说完,她用纤纤玉手把我拉了过去,还捏了捏我的脸。
“宁姐姐很快会好起来的,小禾也别太为我担心了。”
听到宁姐姐的柔声细语,我愧疚得眼泪又哗啦啦地掉了下来。
我从萧寒手里接过药,一勺一勺地喂着她。
后半夜的时候,宁姐姐睡了几个时辰,微微出了些汗。
到第二天天亮,她的情况就好些了。
萧寒坐在她的床边,睡着了。
宁姐姐看向我,悄声说:“小禾,辛苦你了。”
我连忙摇了摇头。
宁姐姐眉眼弯弯,对我笑了笑。
“将军就要出征了,我现在正病着,小禾代我给将军做一双护膝吧?”
“宁姐姐,小禾最不会做针线活了……肯定做不好……”我低下头说道。
宁姐姐温柔地摸着我的脸,轻声哄我:“做护膝嘛,技巧倒是其次,心意最重要。”
就这样,我熬了两天两夜,终于做好了一双护膝,送给了萧寒。
“针脚是有些粗了,你凑合用吧。”
我微微垂着头,目光落在脚尖,不敢去看他。
他伸出手,稳稳地接过那双护膝,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。
“在府里就乖乖陪着宁月,平日里别总调皮捣蛋的,惹她不开心。
还有啊,要记得过午不食,可别夜里偷偷在床上吃零食、喝香饮子,还熬夜看连环画,这对身体可不好。”
我撇了撇嘴,小声嘟囔:“将军话可真多,我就只偷吃了一回,被你瞧见了,就一直念叨个不停。”
眼前的他先是一愣,随后哑然失笑,眼底满是化不开的宠溺,轻声说道:“我会很快回来的。”
我看着他身上那些或深或浅的疤痕,心中一阵揪紧。
想着战场上刀剑无情,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,涌起无限担忧。
可一想到他看向宁姐姐时那无比柔软的眼神,到了嘴边那句“等你回来”的话,就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等萧寒身着威武的盔甲,大步离开将军府之后,我再也忍不住,跑到桌前,伏在桌子上,泪水止不住地流,痛哭了起来。
过了一会儿,管家忠伯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我这儿。
他微微弯腰,恭敬地说道:“小禾姑娘,将军留了一件礼物给你,还请姑娘移步到院子里亲自过目。”
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,带着一丝好奇问道:“他留了什么呀?”
忠伯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温和的笑容,神秘兮兮地说:“姑娘去看了就知道啦。”
我怀着满心的期待,慢慢走到院子里。
可环顾四周,却发现院子里空荡荡的,什么都没有。
就在我满心疑惑的时候,忠伯突然吹了一声口哨,紧接着又啪、啪、啪地拍了三下手掌。
不一会儿,一阵清脆又有节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阵阵踏来。
只见墨玉高昂着头,神气活现,浑身散发着非凡的神采,从院外欢快地跑了进来。
马背上崭新的马鞍,装饰精美,一看就是正适合女孩子用的款式。
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,惊喜地叫道:“是墨玉!”
墨玉似乎也认出了我,亲昵地用头蹭了蹭我的颈子,还轻轻地哼了几声。
忠伯走上前来,笑着解释道:“小禾姑娘,墨玉可是将军最喜欢的战马。
这些年来,除了将军,根本没人能驾驭降服它。
那日将军看你在马场上竟能轻松驾驭墨玉,就想着把墨玉送给姑娘。
那上面的马鞍还是将军亲手做的呢。
将军说,要是姑娘在府里闷了,去马场骑两圈马,也好过在屋子里闷坏了。”
我轻轻摸了摸墨玉的头,只觉得心里一阵发酸,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。
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一路跑到了梧桐阁。
宁姐姐正坐在桌前认真地看着账本,看到我进来,她放下手中的账本,关切地问道:“怎么了?”
我快步走到宁姐姐身边,伏在她的膝前,泣不成声地哭道:“宁姐姐,小禾变坏了,小禾对不住宁姐姐。”
我哭得气喘吁吁,上气不接下气:“小禾看到将军吃姐姐吃过的茯苓糕,就气得要发疯。
看到将军关心宁姐姐,还给宁姐姐喂药,心里就像有几万只蚂蚁在爬,难受极了。
宁姐姐……小禾是天底下最坏的人……”
宁姐姐眉眼弯弯,脸上竟绽开了开怀的笑容。
我抽抽搭搭地问道:“姐姐为何要笑我呀?”
宁姐姐拿起她又香又软的帕子,一颗一颗地给我接着眼泪,温柔地说:“小禾不过是情窦初开,又何错之有?”
“情窦初开?”我瞪大了眼睛,满脸错愕地望向眼前美得像仙子一般的宁姐姐。
“姐姐是说……”
“小禾喜欢……将军?”
宁姐姐轻轻笑了笑,耐心解释道:“阿寒本就龙章凤姿,小禾喜欢阿寒,是很正常的事。”
我的脸一阵发热,脑子也像一团乱麻,完全转不过来。
我着急地说道:“姐姐,可将军是您的夫君啊!小禾喜欢将军,您心里难道不难受吗?”
宁姐姐轻轻摸着我的脸颊,浅浅一笑,语重心长地说:“小禾,你还小,觉得一个女子的夫君就是她人生的全部。
其实啊,人生的意义,并不只在于此。
我虽然是将军的妻子,可也是谢国公嫡女,更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。
每天一睁开眼,有太多事等着我去处理,有太多人等着我去周全。
每一件,都比将军今天是否多看了别人一眼,喜欢我多一分或者少一分重要。
选你入府是我属意的,既然是我已经下过决定的事情,便绝不会纷扰我半分。”
我虽然并没有完全听懂宁姐姐说的话,但我明白,我“变坏”这件事,并没有让宁姐姐难过,心里便好受了一些。
宁姐姐轻轻走到我身边,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,柔声说道:“说实话,宁姐姐也很羡慕阿寒呢。”
我惊讶地瞪大了双眼,满脸都是不解,急忙问道:“宁姐姐……羡慕将军?”
宁姐姐轻轻点了点头,“是啊。”
她拉着我的手,眼神里满是笑意,打趣道:“阿寒被小禾这样珊珊可爱、烈日骄阳一般的女孩子喜欢,应该很得意吧。
不过……小禾有时候也别太偏心啊……”
说着,她缓缓拉过我的手,将它轻轻放在了她那柔软的心口处。
她眉眼弯弯,嘴角上扬,露出一个嫣然的笑容,那模样美得不可方物。
“小禾可别有了哥哥,就忘了姐姐啊。”
我的脸“唰”地一下红了,大脑瞬间一片空白。
一时间,我竟紧张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
宁姐姐看着我羞涩的模样,轻轻笑了笑。
她转身走到首饰盒前,小心翼翼地打开,从里面拿出了一支藏在最深处的白玉芙蓉簪。
她拿着簪子,走到我身边,温柔地说:“来,小禾,坐在铜镜前。”
我乖乖地坐在铜镜前,宁姐姐站在我身后,轻轻拿起那支白玉芙蓉簪,缓缓插进了我的云鬓里。
她双手捧着我的脸,深深看着我,脸上浮现出一种恍然若梦的神情。
她浅浅地笑了笑,轻声念道:“桂尊迎帝子,杜若赠佳人。
这簪子小禾戴着很相宜,就送给小禾了。”
我一听,连忙摆手,着急地说:“宁姐姐,我不能要……”
我刚要伸手把那簪子从头上摘下来,却被宁姐姐轻轻按住了手。
她看着我,眼神里满是真诚,说道:“姐姐喜欢小禾。
希望小禾能日日戴着这芙蓉簪。”
我看着宁姐姐真挚的眼神,心里一阵感动,只好点了点头。
自那以后,我便日日都佩戴着那支白玉芙蓉簪。
萧寒在疏勒打仗,这一仗整整打了一年。
他在战场上极有带兵打仗的天赋,冲锋陷阵,指挥若定。
他不仅攻下了疏勒,更是一路势如破竹,将天山北麓的大片疆域都拓进了大梁的领土。
而在萧寒打仗期间,宁姐姐也没让我闲着。
她知道我不识字,便耐心地手把手教我识文断字。
她握着我的手,一笔一划地教我写字,还会给我讲解每个字的含义。
管理内外务时,她也总是带着我。
京城的八大公侯王府,三品以上官员亲眷所有的红白喜事,人情往来,她都打点得滴水不漏。
她自娘家带来的田庄、钱庄,在她的精心经营下,也风生水起。
她不仅是京中世家贵女的典范,更是我心中的大英雄。
近来,太后娘娘时常召宁姐姐进宫闲话家常。
每一次宁姐姐回来,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。
我忍不住问道:“宁姐姐,太后娘娘找您说了什么呀,您怎么这么发愁?”宁姐姐只是轻轻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,没有说话。
萧寒凯旋时,京中百姓无不夹道欢迎,更有甚者会跪迎萧寒。
街道两旁人山人海,人们欢呼雀跃,都在为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喝彩。
然而,宁姐姐的忧思却更重了。
她严肃地对府里的下人说:“整个将军府都不许张灯结彩,也减少与朝廷中其他外命妇的交往。
上门拿着厚礼请我办事的高官更是一律不见。”
圣上封了宁姐姐为正一品诰命夫人。
圣上身边的大太监张公公来将军府里亲宣圣旨。
张公公走进将军府,看着府中朴素的装饰,忍不住说道:“夫人,如今将军乃天朝最大的功臣,这府中也太过俭朴了吧?”
宁姐姐神色谨慎,语气淡然地回答道:“将军虽有功,不过也是受圣上赏识,尽臣子的分内之职。
将军府的一饮一食,无不思及天家皇恩浩荡。
将军素来与我感慨所得甚多,将军府已然是大气恢宏,如此正是恰如其分。”
张公公听了,笑着点了点头,说道:“将军得夫人这样的贤内助周全辅助,实乃今生之幸。”
我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,只觉得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。
我抬头看着宁姐姐头上那华丽而繁重的诰命凤冠,才知道她身上背负起的担子有多重。
萧寒回府时,恰逢除夕,这天也是他二十一岁的生辰。
太子傅含钰、祁王傅含璋、晋王傅含之,以及各个王公大臣纷纷送上生辰贺礼。
皇上与皇后特赐了萧寒年菜。
各式各样稀有珍贵的礼物摆满了将军府,那些礼物琳琅满目,都是我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。
我看着这些礼物,再看看自己准备的礼物,不禁有些自惭形秽,心里想着:我的礼物和这些比起来,实在是太拿不出手了。
库房里,我正认真地清点着礼物册子。
这时,萧寒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。
我心里有些紧张,故意不去看他。
我一边看着册子,一边说道:“安国公府送来两支白玉如意。
镇国公府送来两匹汗血宝马。”
永昌侯府送来一件西域进贡的雀金裘……
萧寒慢悠悠地走到椅子旁,优雅地坐下。
他抬头看向我,目光带着几分期待,而后偷偷地拽了拽我的衣角。
丫鬟小厮们瞧见这一幕,相互对视一眼,嘴角泛起笑意,纷纷识趣地低下头,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。
“别人送了那么多,你送我的呢?”萧寒那温润清朗的金石之声,如同悦耳的音符,轻轻落入我的耳畔。
说着,一只白皙修长、骨节分明的手,在我面前缓缓摊开了掌心。
萧寒眼巴巴地看着我,那模样就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。
我望着他俊美无俦的脸,只觉得嗓子一紧,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我准备的礼物是一个小小的荷包。
为了这个荷包,我可费了不少心思。
里面藏着我特意去庙里求的护身符。
我绣工不好,一开始绣得歪歪扭扭,拆了又绣,绣了又拆,反反复复折腾了两个月。
手指都被针刺破了好几个,才绣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样子。
可现在,看着萧寒摊开的手,我却根本不好意思拿出来。
“我……我没准备……”我低着头,声音小得像蚊子叫。
“没准备?”萧寒微微敛目,嘴角勾起一抹笑意。
“那就拿别的来偿……”
说罢,他低下头,轻轻封住了我的唇。
他的鼻子高挺而笔直,双唇饱满红润,下颚线如同刀刻一般清晰。
他浑身散发着清冽香甜的气息,让我有些沉醉。
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搭在萧寒的颈窝处,轻轻摸了摸他的喉结。
萧寒的呼吸蓦然变重了,眼眸变得幽深如潭,单手紧紧箍住了我纤细的腰身。
我回过神来,连忙推开了他,慌乱地说道:“谁说我没有的?在这呢……”
我抿了抿唇,红着脸把自己绣的荷包拿了出来。
荷包上绣着一匹黑色的小马,那是墨玉;还有一个抱着墨玉笑得灿烂的红衣少女,那就是我。
在他不在的整整一年里,我每一天都会去马场和墨玉待一会儿,跟墨玉说很多很多心里话。
库房里,堆满了各种无价的珍宝,我的荷包在那些宝物面前,实在是不值一提。
可萧寒却把那荷包放在手心里,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。
“生辰至,愿君安。
岁月悠,身康健。
小禾祝阿寒哥哥岁岁欢颜,生辰悦然。”我轻声念出了荷包上绣的话。
萧寒眼眸一滞,喉结滚了滚,目光灼灼地看向我。
“小禾……你刚刚唤我什么?”
我却不好意思再说了,只扬了扬嘴角,故作轻松地说:“没听清就算了……”
除夕夜,我没忍住贪杯,多喝了几杯桂花醉。
我迷迷糊糊地说自己想看烟花。
宁姐姐心疼地把我揽在怀里,怕我被烟花爆竹声吓坏了,温柔地给我捂着耳朵。
萧寒则跑得远远的,亲自去放了许多烟花。
他站在黑暗中,背后是燃起的绚烂烟花,就像神明降临一般,缓缓向我走来。
我呆呆地看着他,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好快,仿佛要跳出嗓子眼。
萧寒不禁失笑,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,低声问道:“看什么呢?”
“没……没什么……”我慌乱地移开视线。
“小禾,快许个愿。”宁姐姐轻声跟我说。
我忙闭上了眼睛,在心里默默许愿:小禾只希望,能长长久久地和爱我的和我爱的人在一起。
上巳节那天,圣上为萧寒赐了一桩婚,这个消息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。
赐婚对象正是祁王的妻妹,永安伯爵府的二千金林昭昭。
圣上有三子,都是已故皇后所生的嫡皇子。
太子傅含钰因为母后亡故和身患足疾,性情大变,整天沉溺享乐,行为乖张放肆。
祁王傅含璋才华横溢,深得圣上喜爱,为人八面玲珑,野心勃勃。
晋王傅含之温文尔雅,宅心仁厚,却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,不问朝政,所以最不受重视。
太子因为近来宠爱男宠太过,几次传到了圣上耳朵里。
圣上因此龙颜大怒,一气之下将他幽禁在了东宫。
而萧寒向来不在朝堂上参与党争,对太子、祁王和晋王并没有明显支持的立场。
可圣上却把祁王的妻妹赐予萧寒,让祁王与萧家这么一个强悍军方的势力联姻,明显是有了易储的心思。
大太监张公公来将军府宣读圣旨时,萧寒“扑通”一声跪在了地上,坚决拒接圣旨。
“还请圣上宽恕罪臣,罪臣心中唯吾妻宁月一人,请圣上收回成命。”
院落中,萧寒目光笃定,声音坚定。
吾妻宁月,唯她一人。
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,一片片落在他身上,也一片片落在了我的心里。
这一次,圣上龙颜大怒。
他斥责宁姐姐善妒,罚她跪在将军府的宗氏祠堂里,反省悔过。
每天都派了太监来监督,要跪满五个时辰。
宁姐姐身子本就柔弱,跪了一天之后,整个人晕了过去。
我第一次看到萧寒那么着急的神情。
他心急如焚地冲进了宗氏祠堂,祠堂里的气氛肃穆而压抑。
他一眼就看到了虚弱的宁姐姐,眼神里满是心疼。
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,像是抱着一片珍贵的羽毛一般,轻轻地把宁姐姐抱在怀里,脚步匆匆地回了梧桐阁。
就在这时,我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酸水直往上涌。
我忍不住弯下腰,不停地干呕起来。
恰好,来给宁姐姐看病的大夫路过,见状便走上前来,搭上了我的脉。
大夫的手指轻轻搭在我的手腕上,仔细地感受着脉象。
片刻后,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喜色。
“恭喜将军,恭喜夫人,小禾姑娘有喜了。”大夫笑着说道。
宁姐姐原本苍白虚弱的脸上,瞬间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色。
她伸出手,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,眼中满是喜悦和期待。
“太好了,小禾,我们有孩子了。
有了小禾这一胎,眼下的困境便可解了。”
萧寒坐在宁姐姐的身侧,他的目光转向我,眼里满是说不出的惊讶与喜悦。
不知怎么,我忽然觉得自己和他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,离他很远很远。
我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,而是同样欣喜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。
我心里想着,如此也好。
若我能帮到宁姐姐,便是最好的。
很快,将军府便向外界宣布了将军妾室已经有孕的消息。
消息传开后,宫里再也没有来人罚跪。
取而代之的是萧谢两大国公府欢天喜地的祝贺。
一封封贺信、一份份贺礼,堆满了将军府的前厅。
宁姐姐很重视我的胎,她带着我去法源寺祈福。
法源寺里香烟袅袅,钟声悠扬。
我们在寺里缓缓走着,遇到了永安伯爵府求姻缘的二千金林昭昭。
她身着云锦裁制的衣裳,身上的环佩随着她的走动发出叮当的声响。
一望而知,她便是一个养尊处优、富贵骄矜的千金小姐。
林昭昭看到了我的脸之后,便是一怔。
她很快回过神来,规矩地向宁姐姐行礼。
“宁姐姐,今日得见,真是荣幸。”她笑着说道,语气十分亲切。
宁姐姐微笑着回应:“昭昭姑娘,许久不见,近来可好?”
两人亲切寒暄过后,林昭昭上了几炷香,便离开了。
没想到我去更衣时,又再度遇到了林昭昭。
她站在过道中间,拦住了我的去路。
“林小姐,我要去更衣,你让一让。”我礼貌地说道。
林昭昭却动也不动,她死死盯着我,眼神里满是不屑。
“好个明媚无虞,顾盼生辉的美人。
怪不得能把将军的魂儿都勾没了。”
林昭昭讽刺地一笑,继续说道:“不过听说你……连个官家女都不是,出身低贱,父母兄弟都死绝了。”
“不过,到底是好运气,爬上了将军的床,有了孩子,也算保了你一世荣华。”
林昭昭与刚才在宁姐姐面前判若两人。
在将军府里,这样的人我见得很多,越是媚上的人,也越会欺下。
“多谢林小姐谬赞,没什么事的话,我先走了。”我淡淡地说道。
林昭昭笑吟吟地看向我,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。
“到底是全上京最体面的谢宁月调教出来的人,沉得住气。
只不过,她绝对不会告诉你,你能入将军府,是因为你除了长得好看,一无家世,二无根基,是个最好摆弄的‘肚子’。
等你生下孩子,她这个当家主母弄死你,就跟弄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。”
我笑了笑,语气坚定地说道:“林小姐,我这条命都是宁姐姐救的,我就是愿意为宁姐姐生孩子。
哪怕是她让我生了孩子立刻去死,我都愿意。
倒是你,好好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,这么愿意掺和别人的家的家务事。”
我顿了顿,又说道:“难道是……因为嫉妒宁姐姐?”
“你!”林昭昭的脸蓦然红了,她气得浑身发抖。
我不屑地一笑,把这些天看萧寒的不爽,全发泄到她身上。
“抚远大将军的夫人,也不是谁都能当的,你区区伯爵之女,就别做梦了!要不我教教你怎么爬将军的床?噢,不过,像你这样的官家女,父母兄弟还没有死绝的,应该也豁不出去吧。
人不怕好,也不怕坏,就怕好也不够好,坏也坏不起来。
不上不下,才最窝囊无用!”
林昭昭看着我,硬是愣了半晌,随后便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。
“你哭什么哭?吵死了!给我闭嘴!”
我气呼呼地瞪着林昭昭,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,眉毛也拧成了麻花。
林昭昭被我这凶巴巴的模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,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,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,随后默默地滑落下来。
我不过是个乡野丫头,平日里在村头和人吵架那是常有的事儿;而她呢,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。
这种吵架的事儿,我自然比她经验丰富得多,应付起来那是得心应手。
就在这时,宁姐姐出现了。
她一看到我这副模样,立刻厉声呵斥道:“小禾!”
听到宁姐姐的声音,我瞬间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,胆子一寒。
转眼之间,我就委屈巴巴地躲进了宁姐姐的怀里,双手紧紧地揪着她的衣角。
“姐姐,她欺负我……”我软着嗓子,声音带着哭腔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,哭得梨花带雨。
“姐姐,小禾好怕……”
宁姐姐一听我这话,立刻就把我护在了她的身后。
她神情严肃,目光凌厉,直视着林昭昭说道:“林小姐,若小禾有任何不对的地方,我自会管教。
但她是我将军府的人,我不会让任何外人欺负她。”
周围的人听到动静,都围了过来,把我们团团围住。
林昭昭看到这么多人围观,顿时慌了神,脸色变得煞白,眼神也开始闪躲。
“夫人……她胡说……”她结结巴巴地说道,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。
“我……怎么会去欺负小禾姑娘呢?明明是她对我出言不逊……”
临走的时候,我回头看了一眼林昭昭,她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,样子傻极了。
我忍不住对着她做了个鬼脸,吐了吐舌头。
上了马车之后,宁姐姐看着我,似乎想要责怪我。
可看到我可怜巴巴地看着她,眼睛里还闪烁着泪花,她到嘴边的重话又说不出来了。
她只是无奈地长叹一声,语重心长地说道:“那林昭昭是因为之前被退婚的事气不顺。
她姐夫是祁王,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,你去惹她做什么……”
我连忙拉着宁姐姐的手,撒娇道:“宁姐姐,我错了,下次小禾再也不敢了,好不好?”
见宁姐姐还是不说话,我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,摇晃着她的手臂。
“小禾回去给姐姐调最好喝的香饮子,好不好嘛?”
宁姐姐被我逗得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她伸出手,全然无奈地摸了摸我的头发,说道:“下次可不许再这么任性。”
我的妊娠反应特别强烈,每天早上一起床就开始呕吐,吃什么吐什么,整个人都没了精神。
不过整个将军府的人对我照顾得十分体贴细致。
宁姐姐严格遵照医嘱,控制我的饮食。
每顿饭都会仔细地搭配营养,从来都不让我多吃一口。
萧寒呢,他亲手做了许多孩子的玩具。
有给小男孩玩的木马椅,那木马椅做得栩栩如生,仿佛随时都会奔跑起来;还有拨浪鼓,摇一摇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也有给小女孩准备的响球和风筝,响球色彩斑斓,风筝造型精美。
可我并不愿让萧寒靠近我,每次他想来找我,我都推脱着身子不适。
我总是冷冷地看着他,然后转身就走。
我成日都跟在宁姐姐身边,和她一起吃饭。
吃饭的时候,我们会聊一些有趣的事儿,宁姐姐还会给我夹菜。
我们一起睡觉,晚上我会紧紧地挨着她。
我们一起看戏,看到精彩的地方,我们会一起拍手叫好。
我们还一起给孩子绣肚兜和虎头帽,一针一线都饱含着我们的期待。
日子过得很是开心。
如此半月有余,萧寒终于受不了了。
有一天,我和宁姐姐正在做花艺,我小心翼翼地修剪着花枝,宁姐姐在一旁指导我。
突然,萧寒冲了进来,他的脚步很急促,脸上带着一丝怒气。
他一下子攥住了我的手腕,力气很大,我疼得皱起了眉头。
他强势地把我从宁姐姐身边拉了出去。
“阿寒!”宁姐姐连忙呵斥住萧寒。
“小禾现在肚子里已经有孩子……你轻着点……”
萧寒看宁姐姐的目光里却充满了敌意,他一字一句,咬着牙说道:“宁月,有孩子,那也是我的孩子。”
他愤怒地看着宁姐姐和我手中的郁金香,那眼神仿佛要把郁金香烧穿。
他一把把郁金香扔在了地上,还狠狠地踩了一脚。
“你就是没见过世面,不知道什么东西是最好的。
成天弄这些花花草草有什么意趣?”
他把我拉进了他的院子里。
忠伯已经命人搬了一张舒适的椅子,那椅子软软的,坐着很舒服。
他让我坐下,我乖乖地坐了下来。
四月,清风拂面,带着一丝淡淡的花香。
萧寒一身玄色锦袍,那锦袍质地精良,上面绣着精美的花纹。
他在海棠树下持剑飞舞,寒螭剑出鞘时发出清越龙吟,那声音清脆悦耳,仿佛龙吟一般。
剑光游走,如闪电般划过,花瓣纷飞,像雪花一样飘落。
他腕间的鎏金护腕折射出细碎金光,一闪一闪的,十分耀眼。
他身姿如玉,剑势如虹,整个人就像一幅美丽的画卷。
比我在这世上见过的任何男子都好看。
不过想必这样的事,他从前也是对宁姐姐做过不少,以后也仍会做。
我不想再去看他,我站起身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院子。
对萧寒脸上的落寞视而不见。
福荟楼的烤肉大全,我已经有半月没吃了。
这会儿闲下来,那滋滋冒油的烤肉香味儿,就像小虫子一样,在我心里直痒痒。
我摸了摸怀里出入将军府的令牌,顿时有了主意,大摇大摆地就溜了出去。
福荟楼就在长宁街上,是这一带最好的酒楼,专门做炙肉。
我一进店门,那香喷喷的烤肉气息就把我团团围住,馋得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。
我找了个位置坐下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烤架。
上好的牛肉、羊肉、梅花肉和大虾在炭火上滋滋冒油,那声音就像美妙的音乐。
看着这一幕,萧寒那张脸什么样,我都记不清了,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。
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三四片烤牛肉,用苏子叶一包,满满一大口塞进嘴里。
哇,那味道,香得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。
就在我吃得正香的时候,忽然看到晋王傅含之来了。
他身着一袭温雅的淡紫色锦袍,手里拿着折扇,轻轻一挑,就把福荟楼的珠帘挑开了。
“王爷?”我惊讶地叫了一声。
傅含之微微一笑,说:“这回怎不唤我傅大人了?”
我脸上一热,想起在老家的时候,我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,哪会留意那些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王爷们的名讳啊。
我连忙说道:“小禾请王爷吃饭,给王爷赔不是,如何?”
傅含之兴致盎然地走进了竹林围绕的包厢。
他看到我点的烤肉大全,忍不住哑然失笑,说:“荣幸之至。”
包厢里,原本是福荟楼的女知客在帮我烤肉。
傅含之优雅地挽了挽衣袖,从女知客手中接过了炙烤的筷子,温柔地说:“让我来。”
窗外,上京四月的柳絮像雪花一样纷飞。
屋内,烤肉滋啦滋啦的声音格外动听。
傅含之很少动自己的筷子,只是慢慢地烤给我吃。
我劝他也吃,他笑着说:“我约了朋友喝酒,现在不饿,你慢慢吃。”
我一口肉,一口菜,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。
傅含之看着我,关切地问:“小禾,将军府里应有尽有,你如今已有身孕,怎么想着到外面吃了?”
我一边嚼着肉,一边说:“我成日地在家里圈着,没见过世面,自是要出来多见见世面,吃些好的。”
傅含之听了,捧腹大笑,然后轻抿了一口茶。
我看向福荟楼里那些身旁有美貌行首相陪、风流快活的上京贵公子,感慨地说:“王爷你看,男人们是不是都这样?”
“家中有贤妻管家,美妾生子,外面有佳人相陪,各司其职。”我接着说。
“每个女人都刚好满足他生活的一部分,才好让他的生活显得完美无瑕?”我又补充道。
傅含之顿了顿,认真地看着我,郑重地说:“小禾,这世间确有男子如此,但并非全部。”
“阿寒他便是一个极洁身自好、重情重义的男子。”他又强调道。
“我敢说,他待你,绝对是真心的。”他肯定地说。
我淡淡一笑,心里却想,他待宁姐姐也是真心的。
所以,他对两个都假。
只不过宁姐姐看透了他,不在乎。
而我,是个还会因他伤心的傻子。
我环顾着福荟楼,问:“王爷,开这么一间酒楼,要多少钱?”
傅含之略带惊讶地看向我,随后一笑,说:“阿寒堂堂一品大将军,给你的钱还不够用吗?小禾还想自己做生意?”
萧寒对我出手十分阔绰。
我每个月的月例银子是四十两,自从我有了身孕,这份钱便变成了双倍。
还不算他平日里为我添置的衣衫鞋履、珠宝首饰、胭脂水粉、零食点心的费用。
我入府这些时日,他为我花了至少有上万两银子。
我说:“他给了很多很多,够小禾用一辈子了。”
“可是,那些钱,没有一分是小禾自己赚的。”我又说。
“吃人嘴软,拿人手短。”我接着说。
“小禾即便真的和萧寒动了气,也不敢跟他发脾气。”我无奈地说。
“即便真的不想见到他,还是要住在将军府里。”我叹了口气。
我停下了筷子,看向窗外纷飞的柳絮,说:“这些天,小禾想明白一个道理。”
“一个女子能赚多少钱并不重要。”
重要的是,她是不是能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屋檐。
那是一个可以不用跟任何人低头的屋檐,在那里,她能拥有真正的自由与安宁。
傅含之看向我,他轻轻捧起面前精致的茶杯,眼神郑重,似是在斟酌着言辞。
“小禾,”他缓缓开口,“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阿寒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。”
“但我想,也许只是一些小小的误会罢了。”
“我与阿寒从小一同长大,他在战场上,那可是用兵如神,运筹帷幄,无人能及。”
“可在感情方面,他却像个榆木疙瘩,笨拙不堪,从不开窍。
还需你多担待他一些。”
我轻轻笑了笑,一心二用和真诚朴拙,我心里还是分得清清楚楚的。
就在这时,我一抬头,便看到萧寒冷着一张脸,大步走了进来。
他身着一件黑色的云锦大氅,那大氅的料子光滑如缎,在灯光下隐隐泛着光泽。
他颈项挺拔,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,显得饱满而性感。
他姿容出众,气质贵不可言。
即便置身于一众上京的公侯王孙之中,他也是最拔尖、最耀眼的那一个。
只是此刻,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寒气,让人不寒而栗。
他一字一顿地说道:
“你知不知道,自己是个有夫之妇?”
“怀着本将军的孩子,还跑出来和含之花天酒地,还有半点体统吗?”
我心里一阵厌烦,根本不想看见萧寒,更不想和他解释半句。
他伸手一把抓起我的手,就要往外拉。
我用力地挣扎着,大声说道:“放开我!”
傅含之见状,连忙上前解释:“阿寒,是你误会小禾了。”
“我今天约了徐太傅,无意间遇到了小禾在这里吃饭,就进来打个招呼。”
说着,傅含之举起手中的汝窑茶盏,说道:“我们饮的都是枫露茶,滴酒未沾。”
萧寒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眼傅含之,嘴角泛起一丝冷笑。
“殿下向来知节守礼,满朝载誉,”他冷冷地说,“倒不懂得与我内眷避嫌的道理?”
萧寒目光直直地盯着傅含之,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。
“还是说,殿下早就对小禾起了觊觎之心?三番四次蓄意勾引人妻?”
我听着萧寒的话,心中怒火中烧。
我伸手拾起桌上的茶,毫不犹豫地往萧寒脸上泼去。
“够了!”我大声喊道。
萧寒闭上了眼睛,单手轻轻擦去脸上的茶水,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可怕。
我和萧寒回了家,一进房间,他就在我的房里走来走去,脚步急促而沉重。
“傅含之。”萧寒冷笑了一声,“你倒是会挑人。”
我垂着眼眸,抬手便给了萧寒一个耳光,清脆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。
萧寒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明显的五指印,可他任凭我打在他的脸上,竟一动不动。
他凝视着我,目光紧紧追随着我脸上的每一个表情。
“怎么?是我戳中你的心思,所以你恼羞成怒了?”
他说着,握紧了我的手心,手指慢慢摩挲着我的手背,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丝霸道。
“从前,你跟了我,是因为你年少不更事,没得选择。”
“如今你又碰上了他,他温柔体贴,细腻温存,花言巧语,处处会哄女孩子开心。”
“所以你便对他动了情,是么?”
我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,便被萧寒死死地封上了嘴。
他十指紧扣,紧紧箍住了我的手,声音低沉而沙哑。
“我不准你心里有别人……”
“这辈子……你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……”
我心潮起伏,眼中不知为何,不可抑制地流出了泪水。
我狠狠咬破了他的唇,眼里满是泪水,大声质问道:
“萧寒,你凭什么要求我?”
“你爱过我吗?你心里不也只有宁姐姐吗?而我,只不过是……你为了要一个孩子的工具。”
萧寒怔了一怔,他低头轻轻擦了擦嘴角的血,眼神怔忪地看向我。
随后,他失魂落魄一般,轻扯着嘴角,冷笑道:
“从前,都怪我太过骄纵你了,竟纵得你连最基本的分寸都忘了。”
萧寒的眼里迸射出寒光,语气冰冷而决绝。
“从今往后,你不准踏出将军府内宅一步。”
“我劝你,趁早断了对含之的念想。”
他是天潢贵胄,身份尊贵无比,是圣上与太后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。
在众人眼中,未来能成为他王妃的,必定是出身名门的贵女。
“他根本不可能娶你。”有人冷冷地对我说道。
我听到这话后,眼泪瞬间轻沾眉睫,一颗一颗地滚落了下来。
是啊,我出身乡野,无父无母,甚至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。
又怎么配得上出身世家、满身荣耀的萧大将军萧寒呢?
萧寒看向我,眼角湿润,喉结滚动了几下,声音沙哑地说道:“你就这么在乎含之吗?哪怕是……与我有了孩子……也那么想嫁给他?”
我抿了抿唇,紧紧地闭着嘴,一句话也不肯说。
萧寒怔了怔,随后深深地地点了点头,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:“好,很好。”
自那以后,萧寒再也没有来看过我。
只有几次,我与宁姐姐在花园中避暑乘凉。
远远地,我见到了萧寒的身影。
我立刻冷下脸,脚步匆匆地避开了。
从那之后,我与他便再无任何交集。
整个孕期,我都过得十分难熬。
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呕吐,吃不下东西,晚上连一个整觉都睡不好。
怀胎的第九个月时,我开始阵痛。
这疼痛,如刀割一般,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。
终于,我生下了一对龙凤胎。
宁姐姐看到孩子后,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。
她满脸笑意地说:“这男孩就叫镇北,女孩就叫定南。”接着,她又认真地看着我,“你可是萧家的有功之臣,我要让萧寒娶你为并嫡平妻。”
萧寒看到一双儿女之后,眼中满是说不出的柔软和喜悦。
他小心翼翼地递给我一个盒子,然后珍重地打开了它。
只见华贵的绸缎上,放着一只质地绝佳的翡翠镯子。
他伸手想要把那只镯子给我戴上。
我却知道,那镯子宁姐姐手上也有一只。
我额头上冒着虚汗,身体虚弱极了,但还是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他,声音微弱地说:“我不要……你拿开……”
萧寒目光一顿,有些惊讶地看向我,问道:“小禾……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我不要。”我咬了咬牙,重复道。
我拖着虚弱的身子,一步一步地走到宁姐姐身前,然后缓缓地跪了下来。
“姐姐,小禾承蒙姐姐救命之恩与照拂,感激不尽。”
“如今小禾已经完成了姐姐当初交给我的任务。”
“还请姐姐再给小禾一个恩典。”
宁姐姐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,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。
她连忙伸手要扶我起来,着急地说:“小禾,你有任何要求,尽管和我提。
只是站起来说话,不许跪着。”
我站起了身,手颤抖着拔下头发上宁姐姐送给我的那支白玉芙蓉簪,递还给了她。
“还请宁姐姐放小禾出将军府,恢复自由身。”
宁姐姐眸色一紧,眼眶微微震动,大声说道:“住口!”
宁姐姐站了起来,疾声厉色道:“小禾,这话,我就当你从来都没说过!”
孩子们的哭声萦绕在整个产房。
两年前,我在街边与野狗争食,她下马车救我一命的场景,还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。
这两年,她对我的好,我都记在心里。
也许没有宁姐姐,我早就横尸街头了。
更别提,还能读书、识字、学那么多东西。
可是一想到萧寒心里都是宁姐姐,爱她爱得甚至要违抗圣旨,我心里就一阵一阵地难过。
这种难过,让我在将军府里,一天都待不下去了。
“姐姐对小禾的大恩大德,小禾一辈子都铭记在心。”
“但小禾在将军府中处处觉得拘束,请姐姐放了小禾吧。”
萧寒眼里满是说不出的嘲讽,冷笑一声道:“处处拘束?”
他笑了笑,眼底像有化不开的冰,接着说:“确实是处处拘束。”
“好,很好……宁月,既然她想走,就让她走!”
宁姐姐呵斥住了他:“阿寒!”
萧寒手中始终握着那枚翡翠镯。
“这镯子,我原本是想给我的妻子,给镇北和定南的娘亲的。”萧寒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而又带着一丝落寞,手中摩挲着那翠绿欲滴的镯子。
“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……”他的语气里满是失望与决绝。
说罢,萧寒一手将那翡翠桌子狠狠捏得粉碎。
只听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碎掉的翡翠瞬间扎进他的手掌之中,顿时鲜血淋漓。
镇北和定南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哭声越来越大。
萧寒看向我,眼底猩红一片,几乎是不可抑制地怒吼道:“你滚!”
“现在就给我滚!”
“我再也不想看到你!”
我浑身颤抖,双腿发软,却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。
我强忍着内心的复杂情绪,向萧寒福了一个礼,轻声说道:“多谢将军成全。”
当天,宫里的大太监张公公便来了。
他尖着嗓子说道:“太后膝下寂寞,要将镇北抱入宫中。”
于是,镇北被抱走了,定南留了下来。
三天后,我带着墨玉,离开了生活了整整两年的将军府,直下江南。
马车摇摇晃晃,一路颠簸。
我坐在马车里,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风景不断变换。
这一路,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到了台州。
台州,是一座坐山拥海的小城。
这里地理位置得天独厚,山珍与海味交相呼应,美食如繁星点点。
我租了一方小院,请了一个苏州娘姨。
娘姨笑着说:“姑娘放心,我定把饭菜给您做得香喷喷的。”
她操着一口轻软的吴侬软语,尤擅做鱼鲜。
她做的家烧黄鱼,汤鲜美味。
我吃完鱼肉后,便用汤汁泡饭,吃得不亦乐乎,忍不住说道:“娘姨,您这手艺真是绝了。”
吃完饭,我便会骑着墨玉去海边散步。
看着夕阳染尽温柔的海浪,我心中暗自想着:“把所有阴霾都尽数遗忘在上京吧。”
我将这两年萧寒送我的衣衫首饰、珠翠钗环,全留在了府里,一样都没有带走。
但每个月的月例,我一分都没有乱花,手里还有一千四百两。
我心里盘算着:“这份钱,足够我不吃不喝,悠然生活一辈子了。”
我的身体在娘姨的调理下,很快便恢复了过来。
每天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力气,闲在家里,总是无趣。
我对娘姨说:“我想在城内租一家店铺,开个餐馆。”
娘姨笑着点头:“姑娘有想法是好事。”
于是,我在城内租了一家店铺,雇了两个手艺极好的娘姨。
开了一家专做海鲜的小餐馆——小禾海鲜。
我每日淡扫蛾眉,轻点朱唇,往店里一坐。
客人们纷纷说道:“老板娘长得真美,这店的生意肯定好。”
果然,小禾海鲜的生意便好得不行。
每一天,我的小餐馆都能赚十两银。
刨去租房、人工、购得海鲜的成本,每天我的净利润是四两,一个月下来便是一百二十两银子。
我心里想着:“宁姐姐教给我管家、制定预算、收账的本领,可真是派上用场了。”
每天我细数着小禾海鲜的进账,一点一点琢磨着,怎么再开一家更好的店。
每天晚上,我回到家,虽然累得筋疲力尽,但心里却是充满了无限期望。
三个月后,我在台州开了第二家小禾海鲜,依然是日日生意爆满。
客人们称赞道:“这小禾海鲜的味道就是好,开几家我都来吃。”
半年后,第三家、第四家、第五家、第六家小禾海鲜风风火火开起来时,我新入账的银两,已经赶上了我在将军府两年的月例银子。
年底时,趁着小禾海鲜的生意势如破竹,节节高升。
我在台州城区,开了一家高档的酒楼——禾舟记。
开业当晚,禾舟记的营业额高达五千两。
有人惊叹道:“这老板娘苏禾真是厉害啊!”
老板娘苏禾的名字,一时间在整个台州家喻户晓。
这半年来,我因着开店瘦了许多。
脸上的婴儿肥一点一点褪去,腰肢也越发盈盈可握。
我对着铜镜描眉时,自言自语道:“我已渐渐褪去青涩了。”
侍女为我用茉莉油梳头发时,我时常想起宁姐姐。
我对侍女说:“每次我出浴之后,宁姐姐都会细致地替我擦干头发,替我梳长发,绾青丝。”
我仿佛又回到了过去,耳边响起宁姐姐轻柔的声音:“你的长发像是美丽的绸缎。”
她说:“小禾呀,像你这样冰雪聪明、心思玲珑的女孩,不管想做什么事,那定然都能做得好。”她的眼神里满是温柔与期许,紧紧握着我的手。
她又轻声说道:“我呀,希望能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,永不分离。”
其实,我真的特别想宁姐姐。
有时候,午夜梦回,我还是会梦见她。
梦里,她温柔地唤着我的名字,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。
我梦见自己爬上了树,想去给她摘杏。
她站在树下,满脸焦急地冲我喊:“小禾,小心些,别摔着。”
等我好不容易在梦里摘到了杏,再一回头,宁姐姐却不见了。
我拼命地唤她的名字,一遍又一遍,可她就是不理我。
等我从梦里醒来,脸上早已满是泪水。
禾舟记的生意是越来越好,名气也越来越大。
台州的食客们自然是常常光顾,就连苏、杭两地的老饕们,也会慕名前来。
我笑着对伙计说:“这生意好了,咱们更得把服务做好。”伙计点头称是。
渐渐地,我不仅认识了台州政商两界的人,还结识了不少苏、杭两地的巨商富贾。
我可是见识过宁姐姐是如何打点京城八大国公府与高官关系的。
我对朋友说:“我就照猫画虎,以禾舟记为连接点,把台、苏、杭三地的政商关系好好联结起来。”朋友赞同道:“你肯定行。”
禾舟记日进斗金,我手中很快就积累了数十万两银。
我不再只局限于在酒楼上投资,还在台州码头购下了大批的货运海船。
我对船老大说:“咱们要把这海运航线经营好。”船老大连声应道:“老板娘放心。”
东至扶桑,北越安南,南下夷州,我一举垄断了这三条重要的海运航线。
十九岁那年,我花了六千两银,在台州建了一座三台九明堂。
我给它取名为“竹溪小筑”,在宅内引了一泓清泉,还遍种了竹林。
我对客人说:“忙时咱们就呼朋引伴,宴请宾客;闲时就烹茶听雨,读书写字。”客人笑道:“这日子惬意。”
偶尔再想起在将军府的时光,竟觉得恍然若梦。
禾舟记海鲜酒楼成了台州的一块金漆招牌。
小年夜,“苏记海运”“小禾海鲜”“禾舟记”的八大掌柜,还有三百名伙计,都齐聚一堂,和我共度佳节。
我笑着说:“来,大家一起过年,我给大家发红包。”
我给大家发了八千八百八十八两的红包,还说道:“祝来年苏记海运、小禾海鲜以及禾舟记生意兴隆、八方来财、日进斗金。”
觥筹交错之间,江南首富长子沈晏东竟来到了禾舟记。
沈晏东这人嗅觉敏锐、才干非凡。
他名下经营的丝绸与珠宝铺子,在当地乃至整个大梁,都有响当当的商誉。
伙计悄悄跟我说:“老板娘,沈晏东来啦。”我心里一紧。
不过,他也是个让我最头痛、最棘手的麻烦。
他未婚妻是浙江巡抚的千金,两人原本大婚在即。
可他却日日光顾禾舟记,还送上百盆娇贵难养的魏紫牡丹。
这桩风流韵事,很快就在台州闹得满城风雨。
人人都道,禾舟记的老板娘苏禾,冰肌玉骨,国色芳华,乃是大梁第一美人,让风流不羁的江南首富之子,为她折了腰。
我对沈晏东说:“沈老板,我拒绝过您无数次了,我有家室,还有两个孩子。”他却不死心,只说:“与我做个普通朋友也好。”
一来我得罪不起沈晏东,二来我更得罪不起浙江巡抚。
这一次,我万万没想到,沈晏东又给我出了难题。
“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悦君兮君不知。”沈晏东含情脉脉地说,“苏娘子,晏东心悦汝良久,愿与汝一生一世,白首……”
我连忙止住了他的话,笑着说:“沈老板定是醉了。”
我又说道:“苏禾还未祝沈老板与巡抚大人的千金,鸾凤和鸣,永结同心,早生贵子呢。”
接着我又说:“新婚礼物,我和我夫君,早早就替沈老板备好了。”
说罢,我便差人拿来了二十箱极品干鲍、二十箱辽参、二十箱名贵鱼胶送给了他。
我笑着对他说:“沈老板,若是您与巡抚千金办酒席,可千万别忘了惠顾我们禾舟记。”
“上千桌的酒宴啊,放眼江浙两省,怕是没有哪家酒楼有能力比我们禾舟记办得更好了。”说话之人满脸自豪,声音洪亮,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禾舟记的实力。
然而,沈晏东眼底却满是受伤的情绪。
他紧紧咬着嘴唇,冷笑了一声,眼中满是不甘与质问。
“苏娘子既说自己有夫君,可为何你在台州整整三年,他连个人影都没出现过?”他向前迈了一步,眼神直直地盯着我,“还是说……一切都只是苏娘子婉拒晏东,诓骗晏东的理由?”
此时的沈晏东,身上带着些醉意。
他脚步有些踉跄,却猛地甩了甩衣袖,大声说道:“我不管,今日苏娘子定要给我一个说法!”他的声音在酒楼中回荡,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。
“否则……”他顿了顿,眼眶红了红,突然用力拍了下桌子,桌上的杯盘都跟着晃动起来,“我就拆了这禾舟记!”
就在气氛紧张到极点的时候,一个熟悉的身影持折扇挑帘而入。
只见他步伐轻盈,身姿挺拔,还是一贯的风度翩翩,温文尔雅。
我一眼就认出了他,脱口而出:“夫君!”
傅含之看向我,先是微微一怔,然后抿了抿唇。
他站在那里,一动也不敢动,白皙的脸庞瞬间红透了,就像熟透的苹果。
很快,傅含之看清楚了局面。
他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自信的笑容,轻松地帮我解了燃眉之急。
那晚,沈晏东在禾舟记喝了个酩酊大醉。
他摇摇晃晃地揽着傅含之的胳膊,舌头都有些打结了。
“傅大人,你一定要待苏娘子好。”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只有她一生一世都幸福,晏东今日的退让才有意义。”说罢,他便痛哭流涕,眼泪鼻涕流了一脸,整个人都有些失控。
最后,还是我吩咐戚掌柜把他送回了沈宅。
等到旁下无人时,傅含之环顾着禾舟记的一砖一瓦。
他的目光停留在精美的雕花窗棂上,停留在古色古香的桌椅上,然后含笑看我。
“阔别三年,如今苏老板当真是今非昔比了。”他的声音温柔动听,就像春风拂过耳畔。
“殿下叫我什么?快别笑我了。”我脸颊微红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。
傅含之敛目而笑,轻声唤道:“小禾。”
原来,傅含之此次下江南,是奉圣上之命兴修杭州水利的。
“小禾,我可是在上京便听闻禾舟记鼎鼎大名的。”他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,“想着办完了事,定是要来尝一尝,这江南第一楼。”
我笑了笑,转身为傅含之泡了一壶恩施玉露。
看着那嫩绿的茶叶在热水中翻滚、舒展,茶叶清雅的香气很快便萦绕在室内。
傅含之的到来,像带来了关于过去的一个隐秘的盒子。
我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没忍住开了口。
“殿下,镇北定南他们还好吗?”我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关切。
傅含之拾起茶杯,轻轻吹了吹,淡然一笑。
“太后宠镇北宠得不行。”他放下茶杯,开始娓娓道来,“他那性子,活脱脱一个小混世魔王,天不怕,地不怕。
谁都拿他没有办法。
有一次,父皇去太后那请安,抱了抱他。
他竟拽着父皇的胡子不肯撒手,疼得父皇脸都红了。”
我心下一紧,连忙问道:“那太后娘娘和圣上,没有怪他吧?”
傅含之笑了笑,安慰道:“不会,太后疼他尤甚,父皇也奈何不了。”
我心满意足,目光幽幽,又问道:“那定南呢?”
“定南可是萧谢两大国公府的掌上明珠,万千宠爱于一身呢。”傅含之说着,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幅刺绣。
我接过刺绣,定睛一看,只见刺绣上,宁姐姐坐在海棠花下,手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。
那女娃娃眼睛又大又黑,像两颗明亮的星星,漂亮极了。
她笑起来,唇旁两个小梨涡竟跟我如出一辙。
我看到之后,怔了一怔,心中的酸意瞬间涌了上来,手不自觉地摸着那刺绣。
傅含之手中握紧了茶杯,说道:“小禾,下个月是镇北定南三周岁的生辰礼。
我心思拙,不知道该送什么。
不如你帮我这个皇叔想想送他们什么可好?”
我眼角含泪,笑着点了点头。
我花了万两银,在碧轩斋打造了一对质地极佳的龙凤玉镯,交给傅含之。
我心中对他,自是无限感激。
便以东道主的身份,最高规格地款待他。
这段时间,我时常和傅含之同进同出。
外界都知道,是苏娘子在京城的夫君,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傅大人来看她了。
不过呢,自打傅大人来了之后,不少流言蜚语就时刻围绕着我们。
有个妇人撇了撇嘴,阴阳怪气道:“哎,我看那苏娘子就是没有当豪门贵妇的命。”
旁边一个男人跟着附和:“禾舟记虽然赚钱,那跟沈家比,还不是九牛一毛?”
又有人说道:“这傅大人,虽是一表人才,风流倜傥,可翰林院修撰,一年能赚几两碎银?”
另一个人压低声音,却又故意让周围人都能听见:“那傅大人岂不是个……吃软饭的?”
一个年轻姑娘惋惜道:“真可怜了苏娘子花容月貌,仙子下凡一般,在台州翻手为云、覆手为雨。”
一个老妇人点点头,啧啧道:“竟找了个软手软脚的窝囊废!”
此时,傅含之正坐在我的店里用膳。
他正端起茶杯喝茶,听到“窝囊废”这三个字,猛地一呛,险些被茶水呛到。
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傅含之,赶忙安慰似的给他夹了一筷子溏心富贵虾,轻声说道:“殿下,这富贵虾是我们这儿的招牌,您尝尝。”
傅含之正要吃,身后议论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大。
一个人指着傅含之,大声说:“看呢看呢,这姓傅的软饭吃得是有多香。”
傅含之看着那琥珀颜色一般的溏心富贵虾,心里实在不是滋味。
我赶忙说道:“殿下,这些都是社会对男子固有的旧思想和规训。
在小禾心里,女子赚钱,男子花,乃是天经地义的。
旁人说什么根本不重要,您千万别往心里去。”
傅含之笑了下,暗自嘟囔道:“怎会?”
说罢,他便回头看向那些大声议论他的男子,然后骄傲地吃下了一口富贵虾,大声说道:“我娘子说了,她就是愿意为我花钱。
要怪,就怪你们没本事,自己也傍一个!”
听到这话,我不禁捧腹而笑。
那些男子一个个都涨红了脸,没眼看了。
他们直拍大腿,长吁短叹,连连说:“这世道真是变了。”
那天,禾舟记的生意格外好,又多卖了许多珍藏的好酒。
之后,我带着傅含之去参观了“苏记海运”的码头。
夕阳西下,海面上停泊着上百艘威风凛凛的货船,随着海浪轻轻摇曳。
那场景波澜壮阔,浮光掠影,美极了。
我指着那些船,兴奋地对傅含之说:“殿下,你看,那些船都是小禾的。
小禾以后还要买好多好多的船。
把我们大梁的货物,送到全世界各个国家去。
把外国人手里的银子,全都给赚回来。”
傅含之笑了笑,温柔地说:“若旁人说这话,我定是不信的,但小禾说的,我信。”
后来,在“竹溪小筑”时,天空下起了绵绵的细雨。
傅含之与我一同站在屋檐下赏雨。
他抬头望着雨,淡淡说道:“小禾,你的屋檐,真的又牢固又漂亮。”
我抬起手,任凭屋檐下的雨滴一滴一滴落入我掌心,那丝丝清凉传来,让我感到无比宁静。
什么是能牢牢握于掌心,不转瞬即逝的,在我心里早已无比清晰。
我笑着说:“谢谢殿下,小禾也很喜欢我的屋檐。”
风起时,屋檐下的雨珠被吹了过来。
傅含之下意识地背过身去,帮我挡住了雨幕。
空气中传来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木质香。
他修长玉质的手护在了我的额前,轻声说:“小心着凉。”
傅含之的目光清澈又温柔,他沉默无声,却像有千言万语。
我忙错开了他的目光,淡然一笑。
趁雨势渐渐大起来之前,我赶快差人把傅含之送出了府邸。
沈晏东被巡抚千金退了婚。
他二弟沈晏南倒是与巡抚千金看对了眼,两人风风光光地办了婚礼。
禾舟记承了他们上千桌的酒席,来往的宾客非富即贵。
觥筹交错的婚宴现场,热闹非凡。
我穿梭其中,凭借着自己的口才和交际能力,成功谈下了三个重要的宴会承办业务。
分别是沈家老太君的八十岁寿宴,那可是一场彰显家族荣耀的盛大庆典;沈家千金的及笄宴,象征着少女的成长与蜕变;还有台州知州儿子高中进士的庆贺宴,充满了喜悦与荣耀。
一场婚宴下来,我的收获颇丰。
我忙得不可开交,桌上的菜都没来得及吃上几口,倒是为了应酬喝了不少的酒,渐渐有了些醉意。
宴席终于散去,傅含之贴心地陪我在河边散步,想要让我散一散酒气。
他轻声说道:“明日我便要启程回京述职了。”
我笑着回应:“殿下,这是公事,自当用心。
我把我们店里最好的海味给你装了整整两大车,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。”接着又补充道:“殿下,这些海味你若是吃完了,小禾每个季度再给你送。”
傅含之嘴角上扬,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,问道:“小禾,你羡慕这样的婚礼吗?”
我微微一怔,思绪瞬间回到了喜宴上。
那热闹喜庆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,新娘子头戴隆重华丽的凤冠霞帔,美得如同仙子下凡。
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再加上亲友们的祝福,这场婚礼名正言顺,让人心生向往。
不知为何,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我和萧寒那荒唐至极的初夜。
许久未曾有过的心酸,一时间弥漫在心间。
不过,这种情绪只是转瞬即逝。
毕竟今天我至少赚了上万两,高兴还来不及呢。
我缓缓说道:“我想,天下女子应该无人不羡慕吧。”
“出嫁时父母健在,兄弟姐妹相陪,闺中密友相送。”
“嫁的人,又是真真正正与自己心意相合的如意郎君。”
“谁人会不羡这样的美满?”
说完,我轻轻叹了一口气,继续说道:“还有,巡抚大人官运亨通,又给女儿备了那么丰厚的嫁妆。
那每一分都是她在夫家挺直腰板生活,不看任何人脸色的底气。
小禾也要给我的定南攒好多好多嫁妆,亲眼看着她风风光光地出嫁。”
傅含之畅然地笑了笑,轻松问道:“那小禾自己呢?”
“我?”我有些诧异。
傅含之看着我,语气又轻又缓,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,问道:“小禾有没有考虑过,给自己补上一个盛大隆重的婚礼?”
我爽朗一笑,说道:“殿下,婚姻于我已没什么必要。
小禾现在有地有田,有钱有闲,有儿有女。
自由自在,无拘无束,无牵无挂,又何须找个男子给自己添堵呢?”
傅含之眸色变得深邃,紧紧抿了抿嘴唇,喃喃道:“添堵……?”
就在这时,我听到墨玉发出一阵强烈而兴奋的嘶鸣。
我循声望去,“竹溪小筑”前,萧寒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,长身玉立。
他冷冷地说道:“好个自由自在,无拘无束,无牵无挂。”
月色朦胧,萧寒一袭黑衣大氅,在月光的映照下,更显得他气场强大,英姿赫赫。
三年未见,他的容色依旧俊朗。
只是他比三年前显得更加冷漠、疏离,让人难以靠近。
我淡淡地皱了皱眉头,对他视而不见,转头对傅含之说道:“殿下,我的酒已经醒了,竹溪小筑已到,今天就送到这吧。”
我向傅含之点了点头,便与萧寒擦身而过。
没想到,他突然单手抓住了我的胳膊。
我停下脚步,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,冷冷地说:“放开。”
萧寒冷漠地一笑,声音冷得入骨:“苏老板,萧某本无意打扰你风流快活的好日子。
我只是,受宁月之托,来传一句话。
她病了,想见你。”
我抬眸,眼中满是担忧,急切地问道:“宁姐姐病了?她怎么样了?”
萧寒放开了我的胳膊,自顾自地上了马车,说道:“苏老板回将军府,看了就知道了。”
我心里满是担忧,傅含之看着我,安慰道:“宁月一向身子弱,三个月前谢国公病逝,想必她是伤心成疾。
不如回去看看她?”
忠伯告诉我,宁姐姐是得了严重的肺病。
我心急如焚,连夜安排了戚掌柜,把店内的生意交给她照管。
然后,我与萧寒、傅含之一同回上京。
一路上,我们三人各自乘坐一辆马车,日夜兼程赶了几天的路,大家都饥肠辘辘。
到了青州驿站休息时,却发现酒楼刚好休业了,什么吃食也没有。
酒楼老板娘一脸歉意地说道:“几位客官,实在不好意思,店里没什么吃的了。”说完,她差女儿送了糕点过来,“这是我们自家吃的茯苓糕,别的实在是没有,你们凑合尝尝吧。”
那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,青春年少,恰似二月枝头的豆蔻,充满了生机与活力。
她腼腆又羞涩,脸颊泛起一抹红晕,像熟透的苹果。
她小心翼翼地瞪着小鹿一般灵动的眼睛,怯生生地看着我们。
她母亲站在身后,眼神里满是殷切,嘴里还轻声催促着:“快,跟大家打个招呼。”
傅含之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,递到她面前,笑着说:“小娘子,你阿娘有心了。”小女孩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,欢欢喜喜地接过银子,还礼貌地福了福身,脆生生地说:“谢谢公子。”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。
傅含之转头对我们说:“阿寒,小禾,你们尝尝吧,再过一刻钟,我们继续启程。”我瞥了一眼那盘茯苓糕,只见它色泽莹润,散发着淡淡的清香。
我拿起一块,送入口中,不甜不腻,口感刚刚好。
我忍不住赞道:“这茯苓糕味道真不错。”
傅含之又将茯苓糕递给萧寒,说:“阿寒,尝尝。”萧寒脸色却冷得不能再冷,眉头紧紧皱着,如鲠在喉一般。
他伸手将那盘茯苓糕推得远远的,起身便上了自己的马车,头也不回。
我们回到上京时,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,寒风凛冽地吹着,打在脸上生疼。
等我回到将军府的时候,发现宁姐姐已经躺在床上卧病不起了。
她的面容十分憔悴,原本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,身形也消瘦了许多,不停地咳嗽着,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。
见到我之后,宁姐姐眼睛亮了亮,脸上才突然多了几分笑模样,轻声唤道:“小禾……”我知道宁姐姐身体单薄,却从未见过她像今天这样憔悴。
我的心猛地一揪,趴在她的床前,痛哭不已:“宁姐姐……”
一双温柔的手,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长发,还是那样熟悉温暖的感觉。
宁姐姐咳嗽了几声,用手帕捂着自己的嘴,缓了缓说:“我听说,小禾如今已经是名贯江南的禾舟记东家了。”她顿了顿,又说:“宁姐姐心里,好为你骄傲……”
就在这时,奶娘抱来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。
女娃娃娇滴滴、软糯糯地喊着:“阿娘。”然后好奇地看着我,问道:“阿娘,这位好漂亮的仙子姐姐是谁?”
我脸上一红,忍不住仔细看着她的脸。
发现她比傅含之带给我的刺绣上,还要漂亮很多很多。
她白白的皮肤比珍珠还明润,两只大眼睛又黑又亮,炯炯有神,嘴边的两只小梨涡,竟跟我如出一辙。
定南看了看我,眼睛里满是喜欢,忍不住往我怀里一凑。
我连忙就抱住了她,她肉乎乎、沉甸甸的,身上还带着奶香香的味道。
我闭上了双眼,紧紧地抱住了定南。
定南奶声奶气地说:“爹爹,阿娘,这个仙子姐姐身上好香好甜啊,好好闻!定南好喜欢仙子姐姐啊。”
宁姐姐笑了笑,说:“看来定南很喜欢很喜欢小禾呢。”说着,她摸了摸我鬓边的碎发,抬手为我掖在了耳后,又说:“镇北和定南快过生日了。
小禾就留在将军府,陪我给他们一起过生日,好不好?”
我连连点头,说:“好。”宁姐姐这才满意地笑了笑。
当夜,我便留在了她身边,和她一起睡。
我靠在她身边,给她讲了好多我在外面发生的故事。
宁姐姐听得很入神,眼睛亮晶晶的,还不时地笑着回应我。
我绘声绘色地说:“我给你讲我是如何在台州码头买货船,和别人讨价还价的。
那卖船的人可精明了,一开始怎么都不肯降价,我就跟他软磨硬泡,最后终于便宜了不少呢。”
我又接着说:“还有啊,我和别人争到禾舟记总店的店铺,盘下来的时候也费了不少心思。
我学着姐姐你打理铺子、田产那般,一点一点积累家底的。”
宁姐姐笑着说:“小禾在外面的故事好精彩啊,宁姐姐真的好羡慕你。”她握着我的手,淡淡一笑,又问:“这两年,小禾就没有半分想宁姐姐吗?”
我抱紧了她,眼里都是泪水,哽咽着说:“姐姐,小禾真的好想你……”
宁姐姐看着我,温柔地说:“小禾,宁姐姐知道你当初为什么离开将军府。
你是真的很介意我和阿寒,对不对?”
我怔了怔,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,心像被剜过一样痛楚。
我哽咽着说:“姐姐,对不起……”
宁姐姐笑了笑,摸了摸我的长发,轻声说:“小禾,这没有什么可对不起的。
爱原本就包含了嫉妒和占有,不能和别人分享半点,连旁人多看一眼都不行。
可若宁姐姐跟你说。
我与阿寒只有夫妻之名,从无夫妻之实,你是他唯一的女人呢?”
我眼中含泪,惊惶道。
“姐姐,你说什么?”
宁姐姐缓缓走到自己的床边,伸出白皙纤细的手,从床榻边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支白玉芙蓉簪。
簪子在微弱的光线下,散发着温润的光泽。
她轻轻叹了口气,温柔地看着我:“小禾,其实宁姐姐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,就藏了私心。”
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又道:“宁姐姐根本没那么善良,会随便在大街上救人。”
我静静地看着她,等着她继续说下去。
她看着我,轻声道:“你长得实在很像……”
我默默看着那支白玉芙蓉簪,脑海中似乎有一些模糊的画面闪过,似乎想到了什么。
宁姐姐眼神有些迷离,缓缓说道:“小禾很像我的恩师占书逸。”
我点了点头,说:“我听说过占书逸的名字,她是大梁第一位女国子监祭酒,才高八斗的文学家。”
宁姐姐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,那笑容里满是怀念,仿佛回到了她最美好的岁月。
“我五岁时,第一次在家中见到她。”
“那时,她已是名扬上京的第一才女,四书五经,琴棋书画,样样精通。”
“她是一个才情卓绝,志存高远的女子。”
“一教我,就教了整整十年,直到我及笄待嫁之时。”
“我母亲为我积极相看满上京的青年才俊,可我却一个都不愿意见。”
说到这里,宁姐姐的眼神变得更加温柔,轻声道:“那时,我才发现我对自己的恩师,早已情根深种,不能自拔。”
听到这话,我不禁浑身轻轻颤抖。
我瞪大了眼睛,满脸的不敢相信:“这是平日里最知节守礼、贤良淑德的宁姐姐说出来的话?”
宁姐姐轻狂地一笑,眼中却透着一丝悲凉:“她是个女子,我也是个女子,我和她注定是这世间容不下的存在。”
“只是,我还想为我们的未来,尽力一搏。”
“她二十六岁生日那天,我约定好了与她私奔。”
“只可惜,还是被我父亲发现了。”
“他打死了我身边的四个婢女。”
“我被关在谢国公府整整半年,一步都出不去。”
“而书逸则被人诬陷收受监生的贿赂,死在了发配青州的路上。”
她的声音有些哽咽,眼中满是恨意:“我知道,一切都是我父亲做的。”
宁姐姐温柔的眼眸里,是汹涌潮湿的泪水和浓浓的恨意。
“我需要借一个人的手,去为书逸平反。”
“也需要借一个强大的力量,为我向我父亲报仇。”
宁姐姐笑了笑,眼中闪过一丝算计:“阿寒,便是我挑中的那个人。”
宁姐姐看着梧桐阁里快要燃尽的灯烛,灯光摇曳,她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抹淡淡的笑。
“萧国公府和谢国公府,世代交好。”
“萧国公府的世子萧寒,人品贵重,洁身自好,素来为外人称道。”
“赏梅宴上,我一袭白衣,吟了一阙《醉花阴》,便引他入了局。”
“后来皇后亲自为我们赐婚,我父亲自是对这桩上等的金玉良缘,满意至极。”
宁姐姐的眼泪从她白瓷一般的脸上,慢慢滑落,滴在衣襟上。
“新婚夜当天,萧寒挑了红盖头,我便跟他坦言了我与书逸之事。”
“果真,如我所料。”
“萧寒自那之后,再也没有进我的房间来。”
“我们成婚第一年,他找到了诬陷书逸收受贿赂的监生,为她平反了冤案。”
“书逸一世的清名,终于得以昭雪,我亲自去青州把她的骨灰带回了上京。”
“回京的路上,我便遇到了你。”
她看着我,眼中满是感慨:“我觉得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。”
宁姐姐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颊,眼泪又流了下来。
“小禾,请你原谅我的自私。”
“你长得实在是和书逸太像了,我实在是很想有一个和她很像的孩子。”
听到这话,我心里止不住地酸涩哽咽,鼻子一酸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
“可阿寒怎么都不肯答应我,我束手无策,才给他下了药。”
“可我知道,他对你,并非无意。”
“他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时间,才真正地开心了起来,有了生气。”
“小禾……其实你,才是阿寒真真正正喜欢的人。”
“我和他,不过是一起撑着将军府在风风雨雨中屹立不倒的,同舟共济的战友。”
我的头脑好似一团乱麻,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理清我们三人之间那错综复杂的感情。
我喃喃自语:“可姐姐和萧寒看起来明明那么相爱的啊。”
宁姐姐微微一笑,眼角却挂着晶莹的泪水。
她轻声说道:“朝中盯着将军府的人太多太多了。
那些有求于阿寒的人,都眼巴巴地盼着我们夫妻不和,最好还能找出我的把柄,好把自己的人送进来。
时云就是太子偷偷送来监视我们的人。
她日日都在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,所以在外人面前,我和阿寒自然要表现得毫无破绽。”
我忍不住问道:“那后来呢?”
宁姐姐接着说:“你走之后,我好不容易才抓住她一个错处,把她打发出了府。
人人都以为我谢宁月贤良淑德,端庄贤惠,才给夫君找了一个神仙似的美人开枝散叶。
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为了旁人,我只是为了我自己。”
说着,宁姐姐手里紧紧握着那支白玉芙蓉簪,眼中满是愧疚:“小禾……我只是没料到……你会爱阿寒爱得那么深……连和别人分享一个‘嫡妻’的头衔,都不肯……小禾……宁姐姐只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……”
那天,我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。
醒来时,脸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。
自从我走后,宁姐姐的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差。
她整日整夜,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定南,还发了疯似的派人四处寻找我的下落。
我担忧地问:“姐姐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?”
原来,三个月前,谢国公因服用了太多的丹药、补品,因病去世了。
那都是宁姐姐的手笔。
自从她父亲去世后,宁姐姐好像一下子松了一口气,病来如山倒。
宁姐姐静静地看着我的眉眼,眼中满是无限的缱绻和温柔。
我知道,她是在通过我的眼睛,看她最爱的人。
她把那支白玉芙蓉簪递给我,轻声说:“小禾,再为宁姐姐戴上这簪子一次,好不好?”
镇北定南三周岁生日宴,太后特意放镇北回到了抚远大将军府。
宁姐姐没有大张旗鼓地宴请宾客,只是我们几个人办了一场温馨的家宴。
我精心打扮着自己。
仔细地描眉,在唇上轻点蔻丹,挑了两只白玉耳坠。
身着一袭淡鹅黄色的白色襦裙,头戴白玉芙蓉簪,整个人显得清新淡雅。
我来到厅堂,对宁姐姐说:“姐姐,我为你抚琴吧。”
我弹奏的曲子是她亲手教我弹的那首《碧云天》。
“飞鸟去不穷,连山复秋色。
上下碧云天,惆怅情何极。
日落松风起,还家草露稀。
云光侵履迹,山翠拂人衣。”
我亲手将那对龙凤镯戴在了镇北和定南的手上。
两个孩子亲昵极了,他们在堂前追逐、打闹,无忧无虑地笑着、玩着。
可是,当夜,宁姐姐高烧不止。
无论喝怎样的汤药,都无济于事。
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,嘴里却不断涌出鲜血。
我焦急地说:“姐姐,你坚持住!”
我一遍一遍用白色的手帕为她擦着,可鲜血怎么也擦不干净。
宁姐姐虚弱地说:“小禾,谢谢你……”
我趴在她的膝前,泣不成声:“宁姐姐……我求你……不要离开小禾……好不好?宁姐姐不是对小禾最好的吗?宁姐姐答应小禾好不好?”
可这一次,宁姐姐却没有回应我。
萧寒站在一旁,他看着宁姐姐憔悴的脸,眼底满是说不出的伤怀。
我着急地搓着宁姐姐的手,哈着气,哭喊道:“姐姐,你手好冷啊!”
宁姐姐看向我,再度温柔地替我擦着眼泪:“小禾,你知不知道,宁姐姐真的很羡慕你……小禾从来都没有活在世俗的那些条条框框里,你活出了你自己……这是我穷尽一生,都做不到的……”
宁姐姐用手轻轻抚摸着我鬓边的那支白玉芙蓉簪,心满意足地道:“书逸……你等一等宁月……好不好?”
宁月真的好累……好累啊……
她躺在床上,双眼空洞地望着床顶的帐幔,声音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:“宁月真的不想再做谢国公府的嫡女……”
那嫡女的身份,看似尊贵无比,实则被无数规矩束缚,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。
“也不想做镇远大将军的妻子……”
做将军的妻子,表面风光,可独守空闺的寂寞,担惊受怕的煎熬,又有谁能懂?
“不想做人人称道的一品诰命夫人……”
那诰命夫人的头衔,像是沉重的枷锁,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
“不想做镇北和定南的母亲……”
她爱镇北和定南,可这母亲的身份,让她不得不强撑着,为了孩子放弃自己的一切。
宁姐姐双眼无神,气若游丝,唇角的鲜血淙淙流出,染红了洁白的锦被。
她艰难地开口:“宁月只想做……自己……”
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渴望,那是对自由和真我的向往。
“只想做你……最爱的人……”
说完这句话,宁姐姐的手从白玉芙蓉簪上轻轻滑落下来,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。
立春的第一天,宁姐姐走了。
那个在世上,最疼我的人,永远离开了我。
京城八大公侯王府,纷纷为宁姐姐设置路祭。
前来吊唁的宾客从早到晚,几乎盈满了整个将军府。
府门前的街道上,人群熙熙攘攘,哭声、叹息声交织在一起。
镇北和定南哭得眼睛都肿了,他们扑在我怀里,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裳。
镇北抽抽搭搭地问我:“姨姨,阿娘为何要丢下镇北定南不管了?阿娘究竟去哪里了。”
镇北和定南的话,问得我心头一窒。
我的鼻子一酸,强忍着泪水,给他们擦着眼泪:“阿娘没有不要你们,阿娘她……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。”
萧寒一身白衣,脚步沉重地走了过来。
他的眼神中满是疲惫和哀伤,从我的怀里熟练地抱起了两个孩子:“这里有我,你先去休息吧。”
我看向憔悴不已的萧寒,心中一阵愧疚。
这些年,是我错怪了他。
但谁又会想到他与宁姐姐身份的错位呢?
为宁姐姐办完丧事之后,我和萧寒按照宁姐姐的遗嘱,偷偷将她安葬在了京郊占书逸的墓穴里与她合葬。
墓地周围,青草萋萋,野花绽放,仿佛在为宁姐姐默默送行。
办完葬礼,定南拉着我的衣角,眼泪汪汪地说:“姨姨,你不要走好不好?”我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,便在将军府小住了几日。
从前,我只觉得将军府宽敞气派,亭台楼阁,雕梁画栋。
如今,倒是平添了几分寂寥,总觉得空空荡荡的。
府里的下人走路都轻手轻脚的,生怕惊扰了这份寂静。
西北战事再起,凶险无比。
萧寒再度被委以重任,挂帅出征。
定南没人照看,我却也不想住在将军府里。
我想,我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。
索性花了二十万两在长宁街上买了一套三进三出的宅子。
宅子的大门是朱红色的,上面有两个铜环,轻轻一敲,便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我让人挂上了“苏宅”的牌子,暂时安顿了下来,也方便时常照看定南。
萧寒临走前的那一晚,把定南送了过来。
他身着一品大将军的铠甲,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外。
月光洒在他的身上,映出他挺拔的身影。
他却并没有走进来,只是站在门口,声音低沉地说:“苏老板,定南就拜托你了。”
我用客气疏离的目光看向萧寒,心中五味杂陈。
只在他转过身后,才敢贪婪地贪看他的背影,不知为何眼里就湿润了。
“爹爹!”定南奶声奶气地唤他。
萧寒回眸,我立刻侧了身,用手帕止了止泪水。
定南仰着小脸,天真地说:“爹爹要早些回来哦!定南和小禾姨姨每一天都会很想很想爹爹的!”
萧寒眼底是温柔的神色,他微微扯了扯嘴角,应了声:“好。”
便策马萧萧,带着随行的大梁士兵们,离开了上京。
马蹄声渐渐远去,扬起的尘土在空气中弥漫。
台州那边,戚掌柜一直在催促我回去打理禾舟记。
我分身乏术,便把她提为台州禾舟记和小禾海鲜的总掌柜。
我对她说:“戚掌柜,以后这两家店就靠你了。”戚掌柜连忙点头:“苏老板放心,我一定把生意打理好。”
我手中资金宽裕充足,正是时机让禾舟记入驻上京。
上京野味充足,却不靠海,没有那么多新鲜的海物。
我找来厨师,和他们一起重新设计了禾舟记的菜单。
我在长宁街上又盘下了一栋寸土寸金的酒楼。
酒楼的外观古色古香,门前的灯笼随风摇曳。
我请了工匠对它进行修整,半年后,禾舟记便在上京盛大开业了。
当日,禾舟记门前车水马龙,水泄不通。
街道上,人来人往,热闹非凡。
许多听闻禾舟记名气的人,都慕名前来。
我没想过,竟在自家店的包间里碰上了林昭昭和伯爵府的几个女眷。
包间里,布置得十分雅致,林昭昭坐在那里,显得格外引人注目。
听说她后来嫁给了祈王,做了祈王侧妃,生了一双儿女,备受宠爱。
林昭昭看到了我,便抿唇一笑,眼中满是嘲讽:“还以为是谁呢?原来是给大将军生了两个孩子,都挣不到名分的苏老板呀。”
林昭昭环顾着禾舟记,眼神中满是不屑,她轻蔑地说:“这店也就那样,能有什么好吃的。”
“我就说,那谢宁月心机最是深沉。”一位贵女双手环胸,脸上满是不屑,撇了撇嘴道,“她怎么可能让一个身份、地位,处处都不如她的人,骑到她头上来?”
“王妃娘娘,你所渴望的东西,也许正是别人不屑一顾的枷锁。”我微微皱眉,神色平静地反驳道,“你又不曾与宁姐姐朝夕相对,又何从评价她的为人?逝者已逝,请你自重。”
我话音还未落,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林昭昭一个耳光便打在了我脸上。
她目光狠戾而怨毒,恶狠狠地骂道:“你算是个什么东西?区区庶民,也敢跟本王妃顶嘴?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祈王封了你这禾舟记?”
不知什么时候起,我身后站了一个人影。
原本热闹的包厢内,瞬间变得鸦雀无声。
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:“不知道圣上知道了祈王府的人这样欺凌百姓,又会作何感想呢?”
萧寒站在门外,身姿挺拔,一动不动。
林昭昭见到他,立刻收起了嚣张的气焰,态度软了下来,脸上挤出一抹谄媚的笑:“萧将军,你怎么会在这?”
萧寒看到我脸上清晰的五指印,眼底瞬间燃起了怒意,那怒意如熊熊烈火,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都燃烧起来。
他一步跨进包厢,大声说道:“她是我的女人,我为何不能在这?”
包间内的所有女眷听到这话,都立刻陷入了沉默。
林昭昭看向我,眼神中满是急切,又看向萧寒,尖声说道:“她……她可是和江南首富之子沈晏东纠缠了好久的呢。
还有晋王殿下,有人看到他们在台州同进同出,有说有笑……”
“她苏禾这些年,不知道已经给将军你戴了多少顶绿帽子……”
林昭昭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,便被萧寒死死掐住了脖子。
萧寒眼中是滔天的怒意,咬牙切齿地说道:“林昭昭你是想死吗?如果你想死,本将军今天就成全你……”
林昭昭呼吸困难,脸涨得通红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我连忙上前,用力拉开萧寒,着急地喊道:“萧寒,你是想让禾舟记开业第一天就惹上命案吗?放手!”
听到我说话,萧寒才骤然放了手。
林昭昭等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灰溜溜地离开了禾舟记。
我从包间出来之后,生气地看向萧寒,质问道:“我记得三年前,我就离了将军府,还了自由身。
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人?”
萧寒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,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。
他把我向他身前一拉,仔细看我脸上的巴掌印。
他的睫毛十分纤长,在烛光下,像低垂的蝴蝶翅膀,轻轻颤动着。
他抿了抿唇,眼底是说不出的心疼,轻声说道:“是我一时心急,口不择言,你别生气了,好吗?”
我饶是一怔,白玉耳坠在我耳畔轻轻摇晃。
我连忙把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,冷声道:“将军请自重。”
就在这时,傅含之持一把折扇走了过来。
他从容自在地笑了笑,调侃道:“我戏还没点呢。
这么快就有人唱上负荆请罪了?”
我脸颊一热,剜了傅含之一眼。
他识趣地闭上了嘴,不再作声。
店里繁忙,我没有再理萧寒和傅含之,匆匆下楼应酬去了。
第二日,不知为何满城都开始传晋王要娶我为妃的消息。
萧寒独自来了禾舟记,点了许多酒。
我店内的伙计想上前扶萧寒,都被他推开了。
他大声吼道:“走开,别碰我。”
我走上前,垂眸看着萧寒,轻声说道:“萧将军,我们店打烊了。”
萧寒听到了我的声音,抬起了头。
他因为喝了太多的酒,脸颊微微发红,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。
他看到我,先是一怔,而后又是无比难过地一笑。
我心潮起伏,劝道:“萧将军,你该回去了。”
萧寒听到这话,英俊的眉眼皱了皱,流下了两行眼泪。
他哽咽着说道:“我素知苏老板是最绝情的一个人。
如今,只是想向你讨个说法。
你既与我有了孩子,怎么能如此狠心,说不要就不要了?”
我心中早已犹如惊涛骇浪般翻涌,但还是平静地敛下眼眸。
我轻声说道:“将军,我的孩子,我自是会负责到底的。”
眼前的男人,也就是萧寒,蓦然间红了双眼。
他凄惶地嗤笑一声,声音中满是苦涩:“那我呢?我萧寒在你苏禾心里,到底算什么?”
萧寒脸上写满了说不出的委屈,他眼眶泛红,嘴唇微微颤抖:“你为什么不要我?”
萧寒的眼泪一颗一颗地砸落在地上,他的话语断断续续,根本说不完整:“你……怎么……可以不要我?”
在外面令人闻风丧胆、百战百胜、英武赫赫的抚远大将军,此刻正从禾舟记的桌子上滑倒在了地上。
我心中一惊,连忙上前想要扶起他。
可他却一手揽住了我的腰身,将我紧紧抱在了怀里,让我一点都动弹不得。
萧寒像一个委屈至极的小孩一般,仰着头看着我,眼神中满是哀伤:“你我当初,在一起的方式,确实不光彩。
以萧家的祖训和家教,绝不允许我用那种荒唐的方式,对待任何一个女子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里满是悔恨:“我恨自己把持不住,更恨自己在那之后对你口出恶言。
可事到最后,却发现自己早就付出了一整颗心。”
萧寒面颊绯红,发丝凌乱,整个人看起来绝望又无助。
他哽咽着说:“可是自从你有了身孕之后,就一直冷着我,无视我。”
他的声音越发悲戚:“你时常和含之走在一起,每一次看到你和他在一起,那么轻松,那么开心,我的心都在滴血。
我以为,你心里有他……整个人都要疯掉了……”
萧寒的眼泪蹭满了我的衣襟,他带着哭腔说道:“小禾,你怎么可以招惹了我,又去招惹别人呢……”
他的声音里满是质问:“你怎么可以与我有了孩子,又什么都不管不顾,一走了之呢?”
我看向萧寒,只觉得眼前一热,眼眶也微微泛红。
我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:“不是你说,吾妻宁月,唯她一人的吗?”
萧寒的酒意这才渐渐醒来,他如梦初醒般,惆怅地笑了笑。
他看着我,认真地说:“小禾,若我说,我那时心中想的是你,你信吗?”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呆呆地听着他继续说:“我和宁月是表面夫妻,私下却是战友的关系。
她喜欢女子,皇上就是再赐我十个八个女人,宁月也丝毫不会在意。”
他轻轻叹了口气:“真正会在意的人是你啊。
所以我不想再纳任何一个女人进府。
只是我没想过,这句无关痛痒的话,会让你整整三年不理我。”
我低头看向萧寒,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。
我轻声问道:“那将军……喜欢小禾吗?”
萧寒抬头看着我,眼尾猩红,喉结滚动了一下,才哑声说道:“喜欢。”
他的声音温柔而深情:“阿寒哥哥好喜欢好喜欢小禾。
小禾拿走了我的第一次,却不打算对我负责吗?”
我深吸了一口气,脑子全然不听使唤。
看着萧寒如画的眉目,他脸上的绯红像是要滴出血来。
我慌乱地说道:“你胡说……”
我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:“你那时……怎么可能是……”
萧寒俊脸绯红,低垂着眼眸,声音喑哑:“萧国公府祖训,男子洁身自好,一心一意,珍爱妻子。
萧家的所有男子,都只有一位妻子,从无姬妾通房。”
他抬起头,看着我,眼神坚定:“我和宁月从未发生过,你说我和你,是不是第一次?”
我心里涌起排山倒海一般的委屈,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。
萧寒伸出手指,轻轻地擦掉了我的眼泪,声音带着祈求:“小禾,别不要我。”
说着,萧寒不由分说地吻上了我,他手上的力道很大,仿佛要把我的腰折断一般。
苏宅里,我和萧寒整整关在房里三天三夜。
等我最后一次醒来时,只觉得自己身上已然沾满了他的气息。
萧寒就在床上,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我,嘴角微微上扬,轻声说道:“早。”
我看着他,脸已经红透了,羞涩地低下了头。
萧寒不禁失笑,只是轻轻吻了吻我的发边。
我无意间瞥向自己的手,竟发现手上戴着一只修复好的翡翠镯子。
这镯子,正是他当初要送给我的那只。
我满脸诧异,忍不住出声:“这只不是碎了吗?”
我看向萧寒,注意到他的掌心处,至今还有一条深深的疤痕。
萧寒深情地看着我,缓缓说道:“我找匠人,一点一点修好了。”他顿了顿,眼中满是期待,“小禾,嫁给我,好不好?”
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,心潮翻涌。
我微微颤抖着点了点头。
等我们俩梳洗完毕,来到膳厅用膳。
刚坐下,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。
紧接着,一个小厮匆忙跑进来,气喘吁吁地说:“宫里出大事了!”
原来,圣上因不满祈王结党营私,排挤太子一党,觉得他权力太盛,便把他发放到了幽州。
太子却在这个时候向圣上建议处死自己的亲弟弟。
圣上听闻后,十分生气,斥责太子手足相残,麻木不仁,把他囚禁在了东宫,还废掉了他的太子之位。
不日,圣上便昭告天下,立已故皇后的嫡三子晋王为太子。
而晋王当上太子做的第一件事,竟然是要求太后把镇北还给大将军府,让萧寒亲自抚养。
没过多久,傅含之一手抱着镇北出现在苏宅门口。
他一看见我和萧寒,眼神瞬间有了变化,顿时明白了一切。
他风流不羁地笑了笑,走上前将镇北递给萧寒,说:“给你,好好照顾这小子。”
定南看到傅含之,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,奶声奶气地说:“定南也要皇叔抱!”
傅含之单手轻松地抱起了定南,然后看向我,笑着说:“小禾,不带我看一看你气派的新宅吗?”
当天,我在家中设宴,特意叫来了禾舟记最好的大厨。
五月的庭院,安宁静谧,粉色的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。
我、萧寒、傅含之三人坐在庭院中,桌上摆着几坛桂花醉。
镇北和定南在一旁的空地上追逐玩耍。
我多倒了一杯酒,轻轻放在一边,喃喃道:“宁姐姐,这杯酒给你。”那酒杯中刚好映了一抹芙蓉花的影子,我的心头不禁凝滞了一秒。
萧寒看着傅含之,开口问道:“殿下如今已是东宫之位,有何打算?”
傅含之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,无奈地说:“那不过是个会让人变得鳏寡孤独的位置。
父皇要我娶宰相大人的千金,做东宫太子妃。”
萧寒静静看着傅含之,长舒了一口气,劝道:“宰相千金中意殿下多年,实为良配。”
傅含之讽刺地笑了笑,说道:“阿寒,你少得意了。
大梁最夺目的那颗明珠,就在你身旁,你倒是懂得劝别人。”
萧寒看向我,嘴角微微上扬,弯唇而笑。
傅含之戏谑道:“萧大将军,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们小禾补一个隆重盛大的婚礼?我倒要作为小禾的娘家人,为她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。
让她底气十足,再也不受你半分委屈。”
听到这话,我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。
原来,当初我所有未宣之于口的话,他都那么清清楚楚。
酒过三巡,傅含之从腰间解下一块玲珑玉佩。
他双手捧着玉佩,递给我们,说:“小禾,阿寒,这是我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。
祝你们……”
傅含之笑了笑,眼里满是融融的暖意,却又有几分湿润,缓缓念道:“生死契阔,与子成说,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”
“殿下,这太贵重了,我不能收。”我连忙推辞。
萧寒看着我与傅含之,笑着说:“小禾,收下吧。
反正他,好东西多的是。”
后来我才知道,萧寒和傅含之俩是从小一同长大,同窗十余载,感情比我想象得要更加深厚。
可惜,我和萧寒始终没来得及办婚礼。
拓野古、回鹘起兵背叛突厥,吉利可汗与突利可汗决裂。
圣上下旨派萧寒攻打突利可汗。
他临走之前,我在房里连夜为他缝护膝。
镇北和定南都在我房里睡得无比香甜,炉子上煮着甜甜的香饮子,散发着阵阵香气。
萧寒轻轻走到我身边,用手摸了摸我的脸,心疼地说:“别做了,从前不是做过一副吗?仔细把眼睛熬坏了。”
我轻轻推开他,嘟囔着说:“从前那副做的时候正跟你生气呢。
针脚粗得像蜘蛛爬,不算是我的真实水平。”
萧寒在灯烛下静静地看着我,温柔道。
“等我回来了,绣娘们的嫁衣也都缝好了。
咱们就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,好不好?”萧寒紧紧握着我的手,目光炽热而深情,“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,我的妻子是苏禾。”
我嘴角上扬,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。
萧寒轻轻将我捞入怀中,他的鼻子轻轻蹭着我的颈间,痒痒的。
“小禾,你知不知道,你当初怀孕的时候,我偷偷去看过你好几次?”
我轻轻摇了摇头,眼中满是好奇。
“每一次我去的时候,看见的都是你睡着的模样。
你在睡梦中都是皱着眉的,我看了之后,心里不知有多难过。”萧寒的声音有些低沉,带着一丝心疼。
我回头,双手揽住了萧寒的脖子,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啄。
萧寒的脸蓦然红了,像熟透的苹果。
我笑靥如花,抬眸看着他,轻声问道:“阿寒哥哥现在好些了吗?”
萧寒抿了抿唇,伸出手掐住了我的脸,轻轻摇晃着,故作嗔怪道:“小禾真是坏死了。”
我专注地绣着护膝,一针一线都饱含着我的心意。
终于,我绣好了最后一针,咬断了线脚。
我把护膝递给萧寒,温柔地说:“早些回家,我和镇北、定南等你回来。”
萧寒出兵四个月,战场上他英勇无畏。
他亲自斩首了突厥可汗王,这一仗他大获全胜,打得极为漂亮。
他回来之时,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,他们夹道欢迎,呼声震天。
宁姐姐去世之前,曾拉着我的手,郑重地嘱咐我们:“若萧寒在外再打胜仗,一定要主动卸甲,交回军权,以保萧谢两大国公府百年平安。”
萧寒这次归来,也正有此意。
他主动跟圣上归还了军权。
可他回家之时,我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脸色不佳。
萧寒身上似乎浅浅有了中了毒的迹象。
宫中派了好几位太医来诊治,他们个个眉头紧锁,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我私下联系了江南的朋友,偷偷请来了一位名医。
名医仔细地为萧寒诊断后,面色凝重地告诉我们:“萧将军是中了一种慢性的剧毒,而这种毒在萧将军出征之前,便已经混入了他的饮食之中。”
萧寒蓦然想起,他三个月前,圣上给他派来了一名侍卫慕彦。
在萧寒的严刑拷打之下,慕彦终于招了。
他颤抖着说:“早在将军夫人去世,满京八大公侯王府纷纷设路祭吊唁之时,圣上便下定决心要萧将军死了。
圣上希望萧将军能药物发作死于敌寇之手,便不用他亲自动手了。
没想过他竟在中毒的情况下,依旧打了胜仗,班师回朝。”
萧寒一生戎马,忠心耿耿,没想过,圣上还是不肯留他一条性命。
圣上年近六十,早已经是风烛残年,他许是于心有愧。
特意封了萧寒为北平王,世袭罔替。
下完旨意的当天,圣上便驾崩了。
太子傅含之顺理成章坐上了皇位,成了新帝。
而萧寒,已是弥留之际。
我精心穿上了那件绣了无数心血的婚服,每一针每一线都仿佛在诉说着我对萧寒的爱。
我静静陪在了萧寒身边。
房间内,龙凤花烛燃烧着,跳跃的火苗映照着我们。
我对着镜子,细细描摹着朱红色的牡丹花钿。
我走到床边,把萧寒的手放在了我的脸上。
他虚弱地抬眸,看向我。
我轻声问道:“阿寒哥哥,小禾好看吗?”
“好看。”萧寒的声音微弱却清晰。
我浅浅一笑,眼中却闪烁着泪光。
“小禾,阿寒哥哥对不起你……始终没能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……”萧寒的声音带着一丝愧疚。
我抱紧他的身体,轻声安慰道:“没关系的,阿寒哥哥,小禾早在心里嫁给过你,无数次了。
在小禾心里,已经了无遗憾了。”
眼泪不知什么时候,从我的眼角慢慢滑落。
萧寒伸出手,轻轻擦了擦我眼角的泪水。
“别哭,笑一笑,好不好?阿寒哥哥记得有一年……你喝醉了说想看烟花,嚷着让我燃给你看……那时,你穿着红色的云锦大氅,看着我,笑意盈盈,明媚无虞……你那时的模样,阿寒哥哥至今都记在心里……只可惜,阿寒哥哥不能再陪你一起放烟花了……”
那个新年。
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,五彩光芒交织。
萧寒长身玉立,宛如神明降临。
他背靠着那绚丽烟花,一步一步,沉稳而坚定地朝我走来。
宁姐姐就在我身侧,她轻柔地抬手,捂住我的耳朵,轻声说道:“快许愿呀。”我微微闭眼,在那热闹氛围里默默许愿。
可如今,我努力回想,却怎么也记不起那时许的愿是什么了。
“欲买桂花同载酒,终不似,少年游。”回忆中的美好,仿佛隔了一层薄纱,模模糊糊,看不真切。
萧寒抬手为我擦眼泪,他的手慢慢滑了下去。
我的心骤然一窒,好似有什么重要东西突然缺失,空荡荡的。
那个我深爱至深的人,终究还是这样离开了我。
萧寒以亲王礼下葬,整个国家都沉浸在哀悼之中。
我把禾舟记的生意暂时交给其他人打理,将镇北和定南带在身边。
我每天陪着他们,教他们读书识字,努力给他们最好的陪伴和教育。
半年之后,朝堂之上起了巨大争议。
新帝不肯立后,大臣们上的折子像纷纷扬扬的雪花,几乎要把养心殿淹没了。
一个午后,傅含之召我入宫觐见。
此时柳叶抽芽,一片春和景明的景象。
镇北和定南在御花园里欢快地玩耍,我与傅含之跟在他们身后慢慢走着。
傅含之还是和从前一样,温文尔雅,亲切随和,没有半点皇帝架子。
他轻声说:“小禾,王公大臣们都让我娶皇后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可我心里,一直有一个女子,除了她,我谁也不想娶。”
傅含之看向我,眼底满是深情与诚恳,他认真地说:“小禾,含之心悦你已久,做我的妻子,与我共同打理大梁的江山,好不好?我会对镇北和定南视如己出,像他们亲生父亲一样好。”
我想,没有女人听了这样的话会不感动,更何况对面是傅含之这样的人。
我浅浅向他福了一个礼,说道:“小禾多谢圣上抬爱。
小禾荣幸之至,受宠若惊。
只是小禾的心,已经被阿寒哥哥填满了,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。”
傅含之一怔,随即笑了笑,说:“阿寒他,真是让我嫉妒了一辈子……”他转而惆怅地看着我,问道:“小禾,若你没有先遇上阿寒,有没有可能喜欢我?”
我笑了笑,把傅含之从前递给我擤鼻涕的白色纹竹手帕还给他,说:“肯定会。
圣上温文尔雅,少年风流,任哪个女子见了都会心动。”
傅含之勾了勾唇,仍是一脸惆怅地看向皇宫的琼楼玉宇、层峦叠嶂。
不知怎的,他眼角竟湿润了,他低头笑了笑,说:“小禾,你知道吗?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,其实是在江南‘吃软饭’的那段日子。
要是,小傅大人可以一辈子吃苏老板的‘软饭’,就好了。”
我笑着回应:“圣上无论什么时候再去,禾舟记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。”
傅含之看向镇北和定南,问:“小禾,你真的要带两个孩子走吗?”
我点了点头,说:“自从看到宁姐姐和萧寒结局之后,我更确定要把他们带回江南,彻底远离世家门阀和皇权。
小禾还能多做几年生意。
镇北和定南就做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和小姐。
这一生,从容自在,快乐随心便很好。”
我带着镇北和定南离开上京的那天,阳光明媚。
回到台州的第一天,禾舟记上上下下三百多号伙计都沸腾了。
他们把镇北和定南围在中间,啧啧称赞。
一个伙计说:“镇北少爷的眉眼和咱们东家一模一样。”
另一个伙计接话:“定南小姐的鼻子和嘴巴简直是跟东家刻出来的一样。”
台州的海风温润地吹着我的皮肤。
我抱着镇北和定南,带他们来到苏记码头,指着来往的船只。
定南奶声奶气地说:“阿娘,那条船好大好漂亮。”
我亲了亲定南,说:“定南喜欢,以后阿娘买给你好不好?”
定南开心地回答:“好。”
七年之后,我已然拥有了全国最大的造船厂。
我还买下了沈晏东的丝绸铺子和缫丝厂。
我精心挑选大梁的丝绸,每一匹都质地精良、色泽绚丽。
然后,我将这些丝绸以黄金价卖到了世界各个角落。
“禾舟记”原本是江南第一楼,如今,在我的用心经营下,它成了天下第一楼。
我心中一直秉持着一个信念:不求人渡我,但求我自渡。
就这样,我成了大梁第一位女首富。
因为常年待在江南,我和巡抚大人的千金成了闺中密友。
我们常常一起喝茶聊天,分享彼此的心事。
我二十五岁那年,上京传来一个悲痛的消息。
说是尧德皇帝因病驾崩了,他时年三十一岁。
他这一生,没有纳妃,膝下也无子。
他留下遗诏,将皇位留给了先太子的幼子。
我得知含之去世的消息,心就像被刀割一样,痛得无法呼吸。
没过多久,京中一位李公公,为我送来了一个锦盒。
他恭敬地说:“这是先帝要我亲手交给您的。”
我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锦盒,却发现里面是一缕青丝。
看到这缕青丝,不知怎的,我想起那年他被封太子。
他抱着镇北,亲自登上了苏宅。
他笑容温和,为我与萧寒送上一枚玲珑玉佩。
他目光湿润,真诚地祝我与萧寒:“生死契阔,与子成说,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”
眼泪不受控制地从我的眼眶中落了下来。
我把那枚玲珑玉佩和傅含之的青丝小心地放在了一起。
那一天,我待在“竹溪小筑”,静静地看了一整天屋檐下的雨幕。
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下,仿佛在诉说着我的哀伤。
“陌上人如玉,公子世无双。”那个,在这个世界上,最懂我的人,也走了。
我二十六岁生日宴的堂会上,有位唱《阳平关》的小武生。
他在台上英姿飒爽,风采出众。
他的眉宇之间,很有几分当年萧寒的影子。
戚掌柜看到我多看了几眼,便笑着说:“我让他卸了妆面,到您跟前给您倒杯茶。”
谁知他竟一脸倔强,说:“我不愿为五斗米折腰。”他那模样和萧寒生气起来,真是有几分像。
可终究,“除却巫山非云也”。
我笑了笑,对戚掌柜说:“赏他五两银子,打发走了吧。”
闹腾了一整天,我也累了。
便回屋休息,躺在了榻上。
炉子里静静飘散着香,那香烟一缕缕的,清冽又香甜。
困意一点点朝我袭来。
恍惚间,我仿佛回到了将军府。
那时正是炎炎夏日,我正在爬树。
我的手指还差一点点就要碰到青梅。
树下传来宁姐姐温柔的声音:“小禾,小心点,别摔着。”
我回头一看,宁姐姐身边却有一个长得和我很像的女子。
但她眉眼之间,却是一股清朗之气。
她绸缎般的长发上,簪着一支白玉芙蓉簪,显得温柔又静气。
她看着宁姐姐着急的模样笑了笑,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额角上的汗,说:“宁月,怎么你只知道关心别人,从来都不知道关心自己?”
我手里捧着好多青梅,从树上跳下来,兴奋地说:“宁姐姐,逸姐姐,这下我们可以调好多好多香饮子呢。”
一道熟悉的金石之声落入我的耳畔:“就知道吃零食喝香饮子,不怕牙上长蛀虫吗?”
我听到那声音的时候,心间微微震颤,回过头去。
竟然看到了萧寒,他身着一袭黑色大氅。
他眉目俊朗,鼻若悬胆,唇若丹蔻。
我想起遇见他时,正是排了好长好长的队,接过一碗滚烫的赈灾稀粥。
萧寒嘴角噙着几分笑意,戏谑道:“原来小禾只喜欢文臣,不爱武将啊?”
我眼睛一红,不知怎么,便扑进了他的怀里,带着哭腔说:“阿寒哥哥……小禾好想你啊,好想好想你。”
萧寒笑了笑,他用青青的胡茬蹭了蹭我的脸,宠溺地说:“傻子。”
就在这时,傅含之也提着两壶酒出现了。
他大声说:“今天是小禾及笄的生日,我们不醉不归。”
我高兴地应道:“好!”
我喝了好多好多酒,嚷着要萧寒为我放烟花。
东风夜放花千树,更吹落,星如雨。
花团锦簇,璀璨夺目。
宁姐姐过来捂着我的耳朵,温柔地说:“小禾,快许个愿!”
我闭上眼。
小禾希望这一生,永远铮铮昂扬,永远豪情万丈。
永远都不要忘记那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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